她不由得问道:“是何方贵客?为何从未听你提起?”
青平王缓缓扬唇,说出的话却叫人心惊:“是你我都无法攀附的贵客,她不是我能请来的,只有她愿意,才会来。”
“她?”九星转眼看去,“男子还是女子?”
青平王只看向天际:“女子。”
九星暗暗心惊,一同转眼看去,无边夜色间,一只火鸟灼灼而来,烧明半片夜幕,在其身后,却是一架同样燃着白色焰火的玉车。
如流火将坠,耀耀灼华。
车旁随侍着一位道童,如玉雪可爱,只是面上没有太多神情。
九星身居高位多年,修为也不低,一眼便看出那火焰绝非凡品,像是传闻中能融金精,化神魂的须弥火。
这人到底是谁?
甫一入王府内,巨鸟身上的火焰骤熄,道童便飞身上前,将它牵落到院中,而那玉车上的须弥火也篷然烧起,卷开帘幕,于是车中女子飞身而出,如一道飘雪般落入飞阁之内。
九星凝神看去,此人面带轻纱,身穿雪衣,气度雍容,眉目傲冷,如此静声而立,便如一株天山雪树开出,叫人不敢靠近半分。
而那人人恐惧,又人人渴望的白色火焰猛然缩小,分作两团飘下,落到她耳边,像是坠了两个绒球耳饰。
青平王微微一笑,竟弯身行了一礼。
“傲雪大人,许久不见,这控火之法更是精进了。”
“还差得远。”
对侧之人说完这话,旁若无人地坐到首座,先前将火鸟牵到一旁的道童飞身入阁,立于傲雪身侧。
九星暗自打量过去,两人穿着打扮并无异样,只是这小童身上的道袍样式奇特。
绣出的白线从袍角向上升腾而起,状似祥云纹,又向背部聚拢而去,盘旋交缠,勾出一个漩涡。
——她从未在哪门哪派中见过。
青平王带着九星一道落座,笑问:“傲雪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傲雪也不客气:“先前请青平王搜寻的《仙真人经》,如今可有下落?”
青平王并不讶异,只道:“暂无。想必傲雪大人也有所耳闻,此前道和宫剑境大开,有一修士闯入其中,夺走了铁契丹书,如此,这本《仙真人经》是否还在剑境中,其实还未可知。”
傲雪冷笑一声,却并未说出什么难听之言,只道:“我们已然派人入剑境查看,其间已无《仙真人经》之踪迹,想来一定是被那夺书之人一并取走,在我们查出那人身份之前,你暂时不必管 。
眼下,你有更重要的事——”
她看向青平王,眸中映着白火,隐隐流光。
“是关于妖族那位人族使臣一事。”
……
鸾驾越过兰城上空,如一抹流光坠过,众人便都知晓,妖尊已归。
行止宫内,接到消息的参童子早早便等在院内,四处辉火流光。
鸾驾落地,林斐然几人也已候在车外,等待半晌,却迟迟不见车内动静。
碧磬不禁道:“是不是还未醒来?”
旋真凑到窗边,却因里间覆有法阵,无法看到更多:“要不要叫一声呐?尊主?”
他虽然开了口,声音却像幼犬呜咽,好似生怕惊动车内之人。
荀飞飞:“……”
他眉头微蹙,又道:“这不大对,此时已至夜间,尊主不可能还在沉睡。”
他索性走到车前,抬手叩窗,唤道:“尊主、尊主?”
车内设有隔音法阵,只能以如此震响提醒。
但叩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回音。
林斐然眉头微蹙,与碧磬看过一眼,便也走到车辕旁,正要抬手,便听得里面传出些许声响,片刻后,一道微低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林斐然。”
如霰终于开口,她便应道:“我在。”
“——进来。”
话落,车内法阵被撤去,其余三人转眼看她,林斐然顿时如芒在背。
她不知晓如霰何意,索性跨上车辕,掀帘而入,直直与他四目相对——
待看清眼前所见后,她双眼登时睁圆。
如霰抬眸看她,竖起一指落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第111章
“嘘。”
如霰几乎是以气音提醒, 若不是他唇边两缕雪发微动,她或许都要以为自己幻听。
林斐然怔怔点头,压下口中那点将出未出的惊呼。
她弯身走入车内, 面上惊讶清晰可见,一双静然的眼眸忍不住四转, 看向周遭游移的灵光。
要如何形容眼前所见?
宽阔而黑暗的车内只有微光透入,朦胧薄淡, 于是那四处游走的金光便显得十分亮眼。
它们划过车窗, 划过玉案,将如霰的衣袍吹起,如同起风一般, 又嬉戏似地钻过他腕间、腿上, 那几枚金环不知何时涨大数倍,正不停悬空浮动, 任由灵光作乱般穿过。
顺着灵光,看过腿上金环, 林斐然的视线缓缓上移, 看过他的手腕、脖颈, 最后落到他的面上——
古老奇诡的黑色异纹自衣下蔓延而出,缓缓爬上他的指尖、爬上那修长的脖颈、爬上那张向来艳冷的面容。
侧颈与露出的手腕处,筋脉膨胀扭曲,微微鼓动。
如霰单膝跪地,以手半掩着面容,一双潋滟的翠眸与她相撞,随后轻声开口道。
“闭眼——”
他似乎对这副诡异面容难以忍受。
林斐然下意识合上双眸,但其实方才那样深的一眼,已然将一切印入脑中。
随后, 一声近似叹息的声音响起:“不好看。”
她停顿片刻,轻声道:“尊主,你不用太在意……人漂亮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一些无伤大雅的纹路,不仅不会有损,反倒会成为另一种点缀。”
林斐然并非是在胡说,也不是安慰。
这样的如霰,虽然有种莫名的冷寂和压迫,但模样的确一点不可怖,反而有种莫名的妖异与神秘。
车内仍旧寂静,林斐然舔了舔唇,又补了一句:“当然,也可能是尊主你变得不够彻底,要是眼歪口斜,那也确实好看不到哪里……”
片刻后,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却又微微低哑,像是先前压抑许久,喉口终于得以放松。
“你就只有这种时候话多。
过来一点,不准睁眼。”
林斐然半蹲在前,闻言撑着绒毯,向前挪了两步。
“再过来,到我身前。”
林斐然摸索着向前,越过玉案,又行了两步,这才碰到一点温凉之感,她停了下来。
双目闭合,不可视物,于是耳边那点窸窣之音便极为震耳。
“我现在浑身乏力——”
他的声音倏而响于耳侧,吐息极近,带着淡淡的凉意,听得林斐然后颈微麻,似乎是不大习惯这样近的距离,下意识侧过头,却又被他压住左肩,无法彻底转开。
“未免让人察觉异样,便不再开口,你找个理由将他们哄走,再带我回房。”
他大抵真的无法开口,仅仅是这几句话,到最后都只剩下气音。
“林斐然,尊主还好吗?”车外是碧磬担忧的声音。
林斐然心中有很多疑问,但都在这一刻按下,她思忖片刻,便大声对外道:“尊主无事,只是好像到你们一年一次的那个时期,所以眼下无法与我们,嘶——”
肩上压力骤然增大,耐打如她,都感到一阵疼痛。
车外忽然安静下来。
片刻后,荀飞飞轻咳一声,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原来如此,那便劳烦你带尊主回房,相聚一事,移到明日罢,我们先去找平安聊一聊朝圣谷之事。”
旋真与碧磬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被人捂着嘴带走。
车外候着的参童子也面色一红,飞快散开,庭院内一时只剩二人与鸾鸟。
林斐然揉着左肩,心下不解,却又听如霰开口。
“你提情期做什么?”
当真是声凉如玉。
林斐然从善如流答道:“因为这是最不会引人怀疑的理由。”
她曾听碧磬说过,妖族有血脉之力沿袭,好也不好。
好的一面,便是天生灵脉,各族都有秘技,譬如旋真生来便可奔雷逐风,碧磬生来便是铜皮铁骨,刀枪难入。
唯一不好的一面,便是情期。
只是这情期也并非所有妖族人都有,像碧磬这般玉石一族,便无情期之困。
但说到底,林斐然也只是有所耳闻,情期到底如何,又意味着什么,她其实一概不知。
只是先前如霰在车中待了许久,唤她的声音又有些虚弱,若不想叫人察觉,以情期做借口最为合适。
如霰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更知晓她是人族,不懂情期为何,便也不再追究。
“罢了,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