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道满天下,宗门虽四散,但已然同和,我心愿已了,后辈如何,皆与我无关。
他们也在行自己的道。”
“张春和也是?”
“只有践道之人,才能走得这样深远,或许他的道有异,但那是他坚信的路。”
林斐然忍不住叹息,不可否认的是,师祖说的很对。
她不再想张春和,而是思索今日之事。
她心中已经隐隐怀疑,或许秋瞳的重生并非巧合,只是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巧合。
青平王与密教关系密切,难道张春和就全无来往?她并不相信。
她甚至开始思索,自己又为何会穿书?会不会也是秋瞳那样的“巧合”?
还有,时至今日,她仍旧不知晓母亲的死因。
但从目前的线索看来,母亲是被密教所害,而在这之前,她与密教甚至是对立面。
她在寻找一处天之涯,海之角,甚至从先前那个诡异的梦境推测,她其实已经找到这个地方。
那她到底做了什么,以致于和密教缠斗多年,最终遇害?
一些疑问解开,另一些却又纠缠起来。
林斐然一边熔炼,一边细思着其中的异样。
……
与此同时,秋瞳匆匆忙忙灭了香丸,躺在榻上,想要休憩,却怎么都睡不着。
青平王重生之事给了她极大的震撼,心中不可置信的同时,却又陷入更深的疑惑。
父亲还是父亲,没有被夺舍,他会在最初的时候选择对三叔动手,意味着他心中也是有忌惮和仇恨的,但为什么,他对他们这些子女,会变得如此冷漠?
向来恩爱的母亲,却频频落泪,厉声说他不是青平王,恩宠中长大的哥哥姐姐们,如今也是一脸疲惫,旧伤无数。
他既是重生,又为何要这样对他们?
秋瞳翻来覆去睡不着,转到一半时,猛然坐起,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我一定要去当面问个清楚,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太阿剑灵同样被重生之事震撼得久久无言,直到秋瞳拉开房门,她才立马翻身而去,抬手拦下她。
“等等!你如果现在去问,揭穿了他的秘密,他恼羞成怒杀了你怎么办!”
纵然他现在灵力被散,但境界仍旧在秋瞳之上,再加上活了数百年之久,要对付她这样一个小修士,也不是没有可能。
秋瞳咬唇道:“他是我父亲!”
剑灵不语,只是以一种同情而心疼的眼神看着她,秋瞳心中也明白,对于父王会不会对自己动手这件事,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正因如此,她才红了眼眶,低头擦起泪水。
许久后,她抬起头,看向远处,不时抽噎道:“我还是要去问个明白。”
剑灵长长叹了口气:“带上太阿剑罢,危急时刻,至少能保你一命。”
哪怕是剑碎。
秋瞳点了头,回身拿起太阿剑,两人一边为自己打气,一边向关押青平王的偏殿走去。
行至中途,旁侧忽然掠来一人,秋瞳心下骇然,当即拔剑以对!
她凝神看去,却发现这人虽近在眼前,确有其人,但却更像是一抹虚影,无论是身形还是脸貌,全都看不分明。
“你是谁?”
这人没有回答,见她出剑,便随手折下一根枝条,挡下劈来的两三剑。
太阿剑灵见势不妙,当即纵身而起,于是一道明光从太阿剑中飞出,化为游凤之形,如同迅影一般盘旋于半空,嘹亮的鸣啼霎时响彻青丘。
那人抬头看去,周身气势一凛,手中枝条顿时加快袭去,秋瞳左支右绌,很快便败下阵来,被他擒在手中。
但与此同时,一道迅猛的青光从后方袭来,这人当即翻身避开,秋瞳连带着转身看去,却发现袭来的是一把熟悉的长锏!
不远处,青瑶闻声而来,接下被打回的长锏,厉声喝道:“大胆贼人,围住他!”
狐族长老与族人一同袭去,可这人身法了得,在众多修士中竟然自如脱身,甚至已经跃上半空,即将擒人离去,却又被旁侧袭出的一道人影击落至殿顶。
秋瞳低头看去,与发丝凌乱的青平王对上视线,顿时瞳孔微缩。
他静静看来,先是望向秋瞳,这才打量着那抹黑影。
但这人并不恋战,甚至清楚青平王如今的伤势,故而没有多言,而是当机立断,震退数人,从青瑶处突围而出,将她打伤,随后——
挟着秋瞳消失于半空。
第240章
望向黑衣人远去的方向, 青瑶站起身,动了动自己几乎要断裂的手臂,神色凝重。
一旁的侍从上前, 抹去血色,犹豫道:“大公主……”
青瑶没来得及回话, 咳嗽数息,但形容潦草的青平王却率先开口:“来人身份不明, 境界修为高深, 派人传信去往密教,请他们帮忙搜寻。”
侍从先行了一礼,但面色为难, 斜睨向青瑶, 不敢开口。
如今狐族领主已然是青瑶,但青平王积威颇深, 他一时也为难起来。
青瑶回首看去,终于止住咳嗽, 哑声道:“不必, 千里追踪本就是狐族的看家本领, 方才与他交手时,我已经打下秘印,顺着追袭便好,不必依仗什么教派。”
青平王看向她:“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秋瞳之事绝不算小,你告诉密教,他们不要报酬也会去寻人,也算多一份保障,何必不为?”
青瑶目光却有了变化, 泛着一点戒备与冷意:“还以为,你不会在意我们的生死。”
这话一出,旁侧的长老及侍从们默声叹息,看向他处,不打扰父女谈心。
青平王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说出一句:“我一直都很属意你,但你做狐王,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缺点。青瑶,你太重情,高处只能不胜寒。”
青瑶并没有和他长谈的意向,只道:“父亲今日勉力而出,身体已经吃不消,你们二人还不将他送回去休息?”
其中两个侍从硬着头皮上前,没敢动手,而是伸手相请。
青平王并不在意这样的态度,只是略略点头,转身离去。
青瑶看着他的背影,只道:“不必密教相助,我也能将秋瞳带回,不必求他们,狐族也仍能存于妖界,雄踞一方!”
青平王没有回头,只身入了偏殿,将房门紧闭,再无动静。
她抿唇不语,久久望着那扇门,但思及秋瞳,她还是选择离去:“调派人手,我亲自追踪,决不许任何一个人与密教往来!”
“是。”
……
无间地中,林斐然尚不知晓外界发生什么,仍在专心熔炼。
师祖给的这枚宝珠名为瀚海鹿丹,凝于阳蕴,长于海心,又独自生出阴华,故而它虽然泛着灿金色,但熔炼后的灵蕴却冷热并存,阴阳不容的同时却又分外和谐。
“你如今已到登高境,虽然不能完全内观,但也能看个大概,听我指引——”
林斐然听着师祖的指点,忍下冰纹蔓延的痒意,尝试内视自己的经脉。
之前如霰带她看过,脉络的交贯纵横十分清晰,犹如绘满咒文的漆金天柱,甚至连剔去咒文后的凹凸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她如今境界未至,便犹如隔纱观望。
只见熔炼后的阳蕴与阴华一同游走,盘旋于那些深壑般的灵脉周围,林斐然将它们引导至脉络之中,随后以灵力重击,如同桩定一般,将它们锤入灵脉,与自己合二为一。
因为是直接锤击灵脉,这样的痛感起初还能忍受,后面便是薄汗涔涔,就连结印的手都有些颤抖。
师祖见状不忍,无声叹息,但仍旧鼓励道:“忍一忍,这也算是一份机缘,挨过这一遭,便再没有后顾之忧。”
林斐然此时已经不大能听清外界的声音,忽冷忽热之际,却感觉到一种沁凉的温度传来,很好地均衡了她的冷热,又有一波又一波轻柔的灵力传入,抚慰了大半痛意。
她此时已经无暇再想其他,脑海中直直浮现如霰二字后,便又被痛意拉扯,沉浸于熔炼之中。
师祖坐在一旁,目光关切,他看向她掌中浮动的瀚海鹿丹,虽然消融的速度不大明显,但已经比他预料的快上许多。
眼见她已经熟练熔炼,又有心上人为她暂缓疼痛,便不需他在此观望。
如今他们与外界断绝,一事不知,他得去入梦探探情况。
师祖回到铁契丹书之中,片刻后,原本灵动有神的墨线变得僵硬,他仍在此处,却已然出现在一人梦中。
那得一个几乎算得上荒谬的梦境。
一群老人围在河边钓鱼,却没有一人竿动,人人皆露惋惜之色,忽然间,一个老者案首挺胸走来,随意一甩,竿落水中,浮标便有了松动。
他面色大喜,立即收竿,咬饵的却并非寻常鱼类,而是一条猫脸、鱼腹、四爪、甩着细长尾巴的怪鱼。
在其余人羡慕的眼光下,他接连钓起数十条,每一条都围着他打转,直至夕阳将落,老者转身骑上大狗,抄起猫鱼,悠哉悠哉回程。
师祖:“……”
他每次到张思我的梦境,都会为这样的怪状而惊叹,梦境次次不同,却必定猫狗双全、鸡鸭俱在,甚至会有长鼬和野狐。
什么有毛,什么就在他梦里。
他如之前一般上前将他拦下,张思我还沉浸在梦中,并不记得他是谁,所以警惕地抄起小猫,起身一个飞踢——
师祖躲过,然后抬手敲了敲他的头,虽然面上带笑,手中力道却一点不小,把握在一个痛却不至于痛醒的范围。
张思我渐渐回过神来,上一刻还围着他转的猫猫狗狗,下一刻便如同现实一般,全都给他一脚,然后四散奔逃,梦境变为纯白一片。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人:“师祖!我怎么又梦见您老人家了?”
他虽然看过画像,但不至于如此频繁梦见,难道做了什么缺德事,又或是自己其实倾慕师祖?
眼见他越想越歪,师祖也不再和他寒暄,开门见山道:“如今情况如何?密教可是还在找寻林斐然?”
张思我面露诧异,心道师祖根本不认识林斐然,又怎么会提起她?除非——
张思我想到什么,忽然大惊,随后四处看去,悚然而悲切:“这、难道那丫头真出了意外,今天给我托梦来了?!
林斐然,你在哪,怎么托给我了?
你千万撑住啊,有什么遗愿告诉老头子——”
这话虽然说得好笑,但他眼里隐隐泛起的泪意却不是作伪,师祖原本还想敲敲他,见状还是没能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