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得快,去得快。崔大成和老狗被堵得一肚子火,纷纷嚷嚷着要回去搬救兵,找回场子。解飞安抚两句,让他们先回去跟魏哥报信,自己则留下来,在墙根蹲守着。
终于,在深夜时,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闲了半日的刀终于派上了用场,刀尖戳进皮肉,血顺着后腰往下流,老赌鬼没想到他从后门走,还能被人盯上,他强装镇定地说:“你是哪个?”
解飞将他压在墙上,低声说:“那女的是谁找来的?黑胖子?”
老赌鬼心想,反正对方不能杀了自己,可他把黑胖子的事说出去,没准真的会被弄死。于是便强硬着不说。解飞冷笑一声,脱下上衣塞他嘴里,随即一刀砍下他的无名指,老赌鬼疼得浑身打颤,解飞的刀又抵在了中指上,“谁找来的?”
先前老赌鬼能面不改色地剁了自己一根手指,可量变和质变的区别他还是懂的,他能失去一根手指,却不能失去一整只手。
于是,他嘴里呜呜着,想说什么,解飞看出来了,却没有拿出他嘴里的衣服,而是摸出老赌鬼的手机,让他打字出来。
老赌鬼一只手艰难操作着,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字:关梁。
解飞不认识关梁,但他知道关啸。前不久,他跟崔大成和老狗几人喝酒时,听说关啸进去了,逮捕他的地方,正是魏哥的KTV。老狗说,关啸在魏哥的地盘卖药,被前来办案的警察撞了正着,也是点儿背。虽然这事看起来跟魏哥没关系,可人到底是在他的KTV被抓的,细究起来,难免被人记恨上。
听说关啸还有个哥哥……
他问道:“今天关梁在场吗?”
老赌鬼呜咽着摇了摇头。
解飞皱着眉头,这事有点不对劲。
关梁若是要替弟弟报仇,直来直去的也就报了,怎么还要设这么个局?看起来不像真的要跟魏哥撕破脸,这半强硬又半留有余地的样子,反而像是——
想合作!
解飞暗道不好,丢下老赌鬼转头就跑。
如果魏哥答应了和关梁合作,那么金子也会很快被放出来,他今天摆金子的这一道,对方势必要讨回来,他和金子的矛盾已经恶化,魏哥不可能再平衡着他们二人,一定会有一个人被抛弃,而那个人,大概就是不再跟魏哥一条心的自己……
他已经在这里浪费了许多时间,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妙。
解飞的第一反应是离开这里,可刚跑出不远,他又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个小崽子。崔大成知道这件事,但他跟自己关系一向可以,应该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下手,可金子那人就不一定了。
再者,他跟明崽说好了。2天,他一定会回来。
得亏他脑子活,反应快,趁着所有人还没商定下来,他已经悄悄潜回了家。他没敢开灯,借着手机的微光,他悄悄走到沙发旁,没想到沙发上空无一人。
他心里一紧。
他举起手机,在房间里照了一圈,忽然又顿住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在他的大床上,睡得正香。
解飞捏着明崽的鼻子,明崽睡梦中憋得透不过气,一睁眼,看到有人正蹲在床头看着自己。见他醒了,解飞才松开了手。
“我要走了。”解飞低声说。
明崽睡得迷迷糊糊,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想跟我走吗?”
明崽抱住他的胳膊,本能地应了一声,柔软的脸颊,温热的鼻息,都让解飞心里一烫,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解飞匆匆收拾了点必需品,背上伏着熟睡的明崽,就像他刚捡到明崽时那样,两人离开了这个短暂的“家”。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碰毒品。魏哥到底要走上和他分道扬镳的路,只希望魏哥能看在两人许多年的交情上,给他离开的时间。
然而,他的运气没那么好。
金子带着人还是追了上来,他的腿裹着绷带,坐在汽车副驾驶,一脸狠意。金子咬牙对充当司机的小弟说:“给我撞死这个狗日的。”
引擎轰鸣。
解飞微微眯着眼,看着朝他冲过来的汽车,正盘算着要往那边跳,才能躲过去。
没想到,“砰”的一声——
一辆突然窜出来的卡车将金子的车撞翻了出去,卡车的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陌生的男人脸。
他催促道:“快上车。我撞得轻,他们很快就爬出来了。”
解飞没多犹豫,抱着被惊醒的明崽上了车,等卡车开出去了老远,他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警惕地扫视一圈车里,车内堆了很多东西,放着一大包吃食,像是跑长途的样子,车窗前还系了个平安福袋,看上去跟任何一个卡车司机都没什么区别。
“多谢。”如果不是眼前这人突然出现,他恐怕很难甩脱金子。
卡车司机说:“客气什么,那人是个疯子吧?连小孩都撞,真他妈的没人性。”
“差不多。”解飞想到魏哥要沾毒的决定,淡淡地说:“能做出这种事的人,确实是疯子。”
车又开出去了许久,解飞才想起来做自我介绍,然后他问对方:“你呢?怎么称呼?”
卡车司机转过头,露出右脸上的一小块疤。
“我姓宋,你就叫我老宋吧。”
第13章 明 崽
娘娘庙里,刘爱芹被突然出现的男孩吓了一跳。男孩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安静得令人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刘爱芹给他倒了杯水,又给他拿了吃的,看他吃得狼吞虎咽,有些好奇:“你打哪来的?怎么在娘娘庙里,在这待多久了?”
对方一抹嘴,挑着回答道:“我跟我叔来的,本来他说要给我送吃的,但一直没等到他人。”
刘爱芹心里一动:“你叔?叫啥?”
“就叫叔嘛,我三叔。”
“那你叫啥?”
“我……我叫明崽。”解风想了想,没有告诉她大名。
“那你叔长得什么样?”
明崽挠了挠小细胳膊,说:“就……就还可以吧。”
刘爱芹:……
吃饱喝足后,明崽也有力气了,他听着外面吹吹打打的动静,随口问道:“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刘爱芹垂下眼睛,看不出多少情绪:“那是在办丧事。”
听了这话,明崽没什么反应。他随三叔来这里办事,可三叔迟迟不归,他人生地不熟,又不能随意出去,是以对外界毫无兴趣。
没想到刘爱芹顿了顿后,又主动跟他说:“是我儿子死了。”
这些年,明崽虽然跟着解飞学了不少,连字也认得比解飞多,可解飞到底粗糙,连带着明崽也有样学样,他不太会安慰人,听了这话仍木呆呆的,不知道怎么接才好,半晌才“噢!”了一声,接着又是无尽的沉默。
最终还是刘爱芹又一次打破了沉寂,她问明崽:“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整个村就住了我一户,你们要是找别人也不在这。”
明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三叔让我跟他一起来,我就来了。”
“你三叔呢?”
“不知道呀。”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总会回来的。”
刘爱芹套话不成,被明崽的一问三不知搞得心里发闷。
“你饿了怎么不出去,我家就住附近,你来要口吃的还是有的。”刘爱芹不死心,继续打听。
明崽理所当然地说:“三叔不让我出去。”
……
刘爱芹干脆合上眼,闭目养神。
她原本怀疑,明崽口中的“三叔”会不会是那个人,可她又从没听对方说起过明崽,所以一时拿不准。
以前她还能用电话跟对方联系,可自从老年机被宋婵阳发现后,她就没机会再用了,她一个亲戚都散得差不多的老太婆,没有朋友,仅剩的家人也都在身边,她连拿回手机的借口都没有。
如果被宋婵阳接到那人的电话……刘爱芹心里烦闷,也不知道她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活得如此疲累。
再说宋如意这边。短短一天之内,她接连收到两个噩耗,虽然殡仪馆内的那具尸体不是宋承义,但她仍恹恹的,吐完之后,和石明霞两人沉默地往回走。石明霞暗忖:时间还早,宋如意这个时候回去,一定会发现葬礼的真相,可要钓的人还没冒头,她还得再拖延一阵子。
正当她思考怎么劝对方多留一晚时,宋如意主动开了口。她脸色有些苍白,有气无力地说:“嫂子,我实在是不舒服,反正赵威已经回去照应了,我们明天再回吧。”
石明霞心里一松,看着宋如意脸色的确不好,她关切地问:“要不去医院吧?”
宋如意勉强笑了笑:“不用,可能有点中暑,睡一觉就好了。”
像是怕石明霞在心里嘀咕,她又说:“反正妈现在也急不成,看不到我,也骂不着我,我就当她不会怪我磨蹭。”
石明霞心里忽然涌上一丝内疚,为了找到丈夫,也为了弄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把自己的大半辈子都豁了出去,甚至把儿子的人生也搭了进去,现在利用起宋如意,她没有任何犹豫,也不会为此后悔,但心里还是微微过意不去。
不过担心宋如意改变主意,她也没敢再劝,两人就近住进了一家廉价宾馆。
宾馆的老式空调嗡嗡作响,不制冷,只制噪音,吵得人脑子疼。她们关掉空调,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两人各有心事,一时间谁都没有打破沉默。
石明霞心想,可以再试探一次。
她总觉得,宋如意知道点什么。
最后一次有宋承义的消息是半年前。寻找他的十二年来,最初几年是有零零散散的线索,后来彻底没了消息,也正因此,她才能和宋立在一个地方稳定生活了几年,如果没有这几年的喘息,她和宋立或许早已撑不下去了。
这几年过后,她又开始陆陆续续查到宋承义的零星线索,有两次她甚至与对方前后脚错过了,这让她更加确信:宋承义是在刻意躲着自己。
为什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很快,她又有了新的发现。
由于这些年一直在外寻夫,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贵亭村了,前段时间回来一趟,才知道宋择远竟然没了。
刘爱芹共养育了三个孩子,老大宋承义、老二宋择远,以及最小的女儿宋如意。没想到两个儿子一个多年杳无音讯,一个竟年纪轻轻就死了。石明霞知道这个消息后,对宋婵阳更多了些怜爱,她小小年纪没了妈,现在又没了爸,可比宋立还要惨。
当她得知宋择远的死讯时,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死了三年了。
三年……石明霞心想,她又重新打听到宋承义的线索时,也差不多是在两三年前。
这个时间上的巧合,令她怀疑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三年前宋择远死在外面,也是警察通知家属认的尸。当时宋婵阳还小,最后是刘爱芹和宋如意去的,她们捧回来了骨灰盒,将人安葬在了老宅旁边的宋家祖坟里。所以,如果真有什么联系,宋如意作为当事人,一定知道得比她更多。
会是什么呢?
夜深了,但石明霞知道,宋如意还醒着。
她问道:“如意,那些年宋择远跟家里的联系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