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是皇帝打猎赐下的,还不能明着吐出来。
就在聂相宜以袖掩面,正欲将口中熊肉吐在手绢中,等宴席散去后再悄悄丢出去时,却忽然听见了她的名字。
“三皇子妃出身侯府,又由安西大将军亲自抚养长大,想来更是才情卓绝。不知三皇子妃会些什么,不知我们是否有幸一观呢。”
聂相宜猛地抬起头,一双震惊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干巴巴的熊肉还塞在她鼓囊的颊边,喉间应惊异下意识滑动,硬生生咽了半晌,将那棉絮团般的熊肉卡在喉间。
她几乎快被噎得翻出白眼。
裴琅正坐于她对面,本是想见聂相宜闹个笑话,却先被她以白眼置之。
怎会有如此无礼刁蛮之人!裴琅恼得暗自咬牙。
聂相宜费了好大的劲儿,又猛灌了两口茶水,这才将喉中的熊肉哽了下去。
她一脸惊诧地看向裴琅,“你说什么?”
她们爱秀才艺便秀自己的去,将她拉上做什么!
她从小跟着外祖,只知谁家糕点好吃,谁家首饰好看,说是纨绔也不为过,也没人叫她学这些啊!
裴琅见状轻笑,掩着绢子故作惊讶道:“三皇子妃不会什么都不会吧?”
一旁的裴珏似乎轻皱眉头,眼神淡淡扫过她,叫她心头莫名打了个突。
谁才是亲妹妹啊!裴琅牙都快咬碎,不过是少年玩伴而已,真不知兄长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而后便有宗室或官员窃窃私语,“早便听说三皇子妃在闺中便骄纵无礼,如此不学无术。真是可惜了三殿下。”
这话不大不小,却足以传入聂相宜耳中。
就知道天天给自己使绊子!她只忿忿瞪着挑起这个话题的裴琅,气得捏紧了银著。
她又怕自己这般一无所长,平白丢了谢知的颜面,只能梗着脖子反驳道:“谁!谁说我不会!”
就在她搜肠刮肚,努力回想自己到底会点什么的时候,谢知清冷的嗓音就这般响起。
“三皇子妃会的,已然呈于各位桌上。”
他的神色
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桌上的红烧兔肉,是阿兕今日狩猎所得的野兔。”
皇帝闻言不由拊掌笑道:“不愧是将门虎女!钟岐带出来的孙女,连擅长都这般与众不同!果然颇有将门风范!”
如此一言,诸人亦只能纷纷附和,倒是夸得聂相宜心虚地红了脸。
这野兔,分明是谢知握着她的手猎得。
与她有关,但不多。
一旁的贵妃温和笑言:“今日听说如珩与相宜策马狩猎,同乘而行。见你们感情如此要好,想来安西大将军也会放心些!”
这话一出,气氛忽而变得有些微妙。
皇帝的笑容倏地淡了淡。
他们俩的感情愈是要好,就意味着钟岐手中的兵权离他愈近。将来兄弟相争的可能也就愈大。
他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新婚夫妻,感情好,自然是好事。”
谢知的目光有一瞬落在了贵妃身上,只是很快便移开来,神色晦暗不明。
待得晚膳散去,已然是月明星稀之时。
等得回了营帐,谢知只叫聂相宜先安置,而后转身出了营帐。
“诶!殿下做什么去?”
回答她的只有谢知夜色中的背影。
夜风呼啸而过,待得聂相宜洗漱完毕,竟有滴滴答答的雨声砸落在营帐之上。
“下雨了?”
含絮点了点头,“一场秋雨一场寒呢。”
“方才殿下出去没带伞。”聂相宜皱了皱眉,眸中颇有些担忧之意,“待会若淋了雨可怎么好。”
说着她拿起伞便要出去。
“方才殿下往哪里去了?”
“仿佛是西边的山林。”含絮握住她的手,“天黑路滑,夜雨寒凉,夫人不若在营帐中等着殿下!说不定殿下马上便回来了。”
聂相宜执拗地摇了摇头。
漆黑夜色之下,一盏宫灯被风扑得忽明忽暗。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油纸伞上,沾湿扬起的裙边。
她脚下的锦鞋黏着薄薄一层泥,踩在湿滑的野草之上,鞋尖冰凉。
“这么晚了,殿下到这边的林子里来做什么?”
漆黑的密林,谢知与一颀长身影相对而立。
有温润的声音轻笑一声,“殿下料事如神,这几日果然有晋王余孽,在附近窥视。”
谢知神色淡漠,“今年狩猎,因太子值守京中,带来的神策司亲卫不过往年的一半,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般好的时机。”
“看来殿下是打算放任不管了?”
“小裴大人,如今太子才是神策司指挥使。”谢知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与我何干?”
话音刚落,谢知眉头倏地紧皱,锐利眼眸猛然回头,“谁!”
又轻又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殿下……是我呀。”
月光昏暗,只剩一盏宫灯风中飘摇。
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出现在宫灯之后,眼眸似天边星辰般明亮动人。她发边沾了些薄薄的雨,青黑的碎发一缕缕黏在颊边,风一吹,她便冷的轻抖一瞬,好不可怜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谢知见她这幅模样,不由皱眉。
他的语气冷冷冰冰,像是带着不满一般。
聂相宜被他凶得有些委屈,瘪了瘪嘴,声音带着受凉后瓮瓮的鼻音,“下雨了……我来为殿下送伞……”
谢知语气一滞。
“阿兕妹妹善解人意,殿下何必这般斥她。”身后裴珏的声音温和传来,像是解围。
谢知不悦皱眉,只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裴珏又温和笑着拱手,“殿下恕罪,我又忘了。我不该僭越。”
实是挑衅!谢知眸色暗沉,漠然看他一眼。
“咦?小裴大人怎么也在这儿?”突如其来的声音叫聂相宜吓了一跳。
她提起宫灯,绕过谢知探了一眼,看清来人后像是有些懊恼,“哎呀!我只带了一把伞!”
裴珏宫灯将她的脸颊映照得明亮,一双圆润的黑眸担忧地望向他。
他抿唇一笑,“无事……”
他话还未曾说完,谢知便打断了他的话,“无事。我与你同打一把伞,将这把伞给小裴大人吧。”
“也好……”聂相宜唔了一声,像是有些犹豫,“只是这伞有些小呢,两人同打只怕是会有些挤……”
“我背你回去,你替我打伞便是。”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好似理所当然一般。
聂相宜见裴珏在此,总是生出些不好意思来,“这……这不好吧……”
“你我夫妻,有何不可?”谢知平淡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毕竟小裴大人没有家室,无人雨夜送伞。”
这话让聂相宜觉得有些怪怪的,却说不上来怪在何处。
不像是谢知这般清冷的人该说出来的话。
裴珏微一垂眸,默然了片刻。
转瞬他脸上的笑意恢复如常,“也是。还记得小时候,我也常这样背阿兕妹妹呢。”
谢知抬眸,冷眼扫过他。
自及笄之后,聂相宜再未让人背过。她趴在谢知宽阔脊背之上,感受着谢知紧实的小臂承托着她,不由得微红了脸。
她一手勾着他的脖颈,一手撑着伞,“殿下,这么晚了你出来干嘛呀。”
谢知抿了抿唇,“狩猎。”
“那你为什么会和小裴大人一起啊?”
“偶遇。”
脊背之上紧贴她的身躯带着柔软的温度,小臂上亦是软弹的柔软。偏她还无所知觉,俯在他的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那你为什么要晚上出来狩……”
“不要说话。”谢知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
“为什么?殿下累了吗?”聂相宜眨了眨眼,“不然我下来走路好了……”
栀子清香不断喷洒在耳边,无端带来灼热气息,如一张网将人缠绕。
“不要说话。”谢知抿唇重复道。
“哦……”聂相宜憋憋屈屈地闭了嘴。
“可是殿下你的耳朵好烫啊……”
-----------------------
作者有话说:小谢:我不止耳朵烫[托腮]
祝大家七夕节快乐[撒花]今日评论区会有惊喜掉落哦
第36章
一夜雨歇。
寒凉的天气让人格外眷恋锦衾的温暖,聂相宜伸了个懒腰,如同贪睡的小猫般不肯起床。
谢知的衣襟总是整理得一丝不苟,连修长脖颈也被遮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