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长街的时候,谢知听见外头晚市的叫卖,是个卖金丝蛐蛐笼子的小摊贩。
他脑中忽地想起那日聂相宜偷偷藏起的那个蛐蛐笼子。
“等等。”马车突兀地驻足于此。
回府的时候,聂相宜正用一只孔雀羽毛逗西施玩。
“殿下今日怎得回来怎么早?”聂相宜见他回来,先是眼睛一亮,而后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又重重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阿兕,过来。”
清冷的声音带着一贯高高在上的命令,聂相宜愈发气了,将头偏向一边,“我偏不!”
谢知干脆走到她面前,捏着她的脸颊肉,使她转过脸来。聂相宜鼓鼓的脸颊被他捏得嘟起了嘴。
她更是不满,像小猫炸毛般张牙舞爪起来,一通乱拳,将谢知的衣物蹭出些微乱的褶皱。
她撅着嘴粗声粗气地说道:“讨厌死了!我还在生气!”
“手伸出来。”
“我就是想出去玩!你还想打我手心?”聂相宜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一双眼睛鼓得圆不溜啾的,看起来更生气了。
谢知像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握住聂相宜手腕,强行摊开她的掌心。
聂相宜以为他真要动手,下意识闭紧了双眼,“乌姑姑不在了!你又来打我手心!我一定要告诉……欸?”
掌心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半睁开眼,一只漂亮的金丝蛐蛐笼子放在了她的掌心。
“这……这是……”
谢知像是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眼,“回来的路上随便买的。”
这好像是……谢知第一次主动送她东西。
“殿下,你是在……哄我吗?”聂相宜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谢知难得的飘忽眼神。
谢知抿了抿唇,“没有。”
聂相宜自动忽略了他的否定,嘴角早早便翘得老高。
只是她却又不愿承认自己便这般轻易被哄好,只强压着嘴角的笑容,撅着嘴轻哼了一声,“蛐蛐都死了,要个笼子有什么用!”
谢知这回微微皱起了眉,“那丢了便是。”
“也好。”聂相宜居然未曾否定,她故作挑嫌,“殿下不知道,这金丝笼子只能看,要是装蛐蛐,还是草编的好。”
谢知神色转瞬便冷了下来。
裴珏一个草编的笼子便能让她爱不释手,东躲西藏也要将它留下。到了他这里,便千挑万嫌起来?
看着谢知冷若冰霜的神色,聂相宜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手中的金丝笼子朝谢知晃了晃,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现在又不想丢了!”
像只坏事得逞的小猫。
谢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看着她饱满的脸颊肉,只觉忽地牙痒。
聂相宜心情好了不少,复又贴近了他些,殿下,我听凌竹说起,仲冬初三是殿下的生辰,那时候,我们总可以出去玩一玩吧。”
她歪着头,眼中满是期待,“也好为殿下庆生呀!我还是第一次陪殿下过生辰呢。”
“不行。”谢知依旧还是这两个字。
“为什么!”聂相宜叉着腰看他,“有殿下陪着也不行吗!”
“那日是故皇后的忌日。”谢知不徐不疾地说道,“父皇下令,所有官员世家,斋戒三日,悼念故皇后。宫中皇室宗亲,都需前去圣水寺,祭拜故皇后。”
他与太子出生同日,亦是当年温成皇后难产之日。
聂相宜闻言一怔,不由得生出心疼之意,看向谢知,“那岂不是不是殿下还从未过过生辰?”
“不止我,太子也是。”
聂相宜长长叹了口气。
她脑中千回百转,即使因着故皇后祭辰不能声张,可她总想在那日,给谢知过个不一样的生辰。
待得仲冬初一那天,所有皇室宗亲跟随皇帝轿撵,到了圣水寺中。圣水寺乃国寺,距离京城不过十余里,此刻早早便做好了祭拜的准备。
祭拜前后一共三日。
皇室宗亲每日都需在晨起、正午、晚膳时为故皇后上香祭拜,又要为其抄写经书祈福,待得初三祭辰,便由高僧做法事,将所有经书焚烧。
当真是个苦差事。只是皇帝对故皇后情深义重,诸人皆不敢多言。
“这下总能出去走走了吧。”
聂相宜总想着到了圣水寺,也许能松泛些许,不曾想凌竹却将她看得更紧了,除了去宝殿上香,其余时候只能在禅房附近稍作活动。
“夫人见谅,外头不比宅邸,人多眼杂,只怕被逆党钻了空子,发生上次那样的事。”
行动受限也就罢了,连人影也甚少碰见!
“凌竹大人,此次祭拜,齐国公府会来吗?”
毕竟齐国公府如今是阳徽长公主当家,理应也会前来的。可就像阴差阳错的巧合一般,聂相宜每每前去上香,总是会与她错过。
凌竹默然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那凌竹大人能不能去告诉世子夫人,叫她陪我来玩一会呀。”聂相宜试探地看着她,“我实在是有些无聊呢。”
凌竹面上露出犹豫之色,良久才说道:“夫人,祭拜故皇后需平心静气。若是让皇上知道夫人只顾玩乐,只怕……会怪罪……”
聂相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虽说这话里都是为了她好,可她怎么觉得,她像是被软禁了一般。
她揉捏着衣角,心中忽地生出许多不安来。
不行!她得去找灵玉表姐,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凌竹所说,这里人多眼杂,翻起院墙来倒是比在宅邸轻松。
一溜烟刚滑下院墙,她便忽地听见一个尖利又熟悉的女声,“聂相宜?你又在作什么妖?”
当真是冤家路窄!
聂相宜转过头去,只嘘声叫她小声些,“裴琅?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只有皇室宗亲才会前来祭拜么?”
裴琅神情高傲,“我祖父是金紫光禄大夫,前来祭拜,自然是皇上特许。”
说着她上下打量聂相宜几眼,“久不见你,我以为三殿下已然跟你和离了呢!”
“什么意思?”聂相宜一怔,“好端端的,殿下与我和离作甚?”
“你不知道?”裴琅面露惊讶之意,“外头传得甚嚣尘上,直说你秋猎被掳那次,是钟家利用你与逆党勾结呢。”
“你胡说!”聂相宜闻言腾得火起,“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裴琅嗤了一声,“有鼻子有眼的,皇上都疑了三分,怎么成了我胡说?没得连累了殿下,亦受皇上疑心。”
她冷眼瞥一眼愣在原地的聂相宜,“这些日子三殿下忙里忙外,只怕是准备与你和离呢。”
第41章
原来殿下这段时间将她关在府中,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聂相宜脑袋一阵阵发懵,她心中说不出是何感受。
明明她费劲全力才从逆党手中逃脱,如今却成了她和逆党勾结的证据。
向来她被泼脏水,也不是第一回了。
可这次不一样。
她虽不通政事,却也明白,勾结逆党的罪名太大,大到只需要一点捕风捉影的流言,便足以让人杯弓蛇影。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呢。
她想,如果谢知想要明哲保身,与她和离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她便觉得喘不过气来的难受。胸口被压住了一块沉沉的巨石,闷得让她想哭。
“阿兕。”冷清的嗓音骤然唤回聂相宜呆愣的神智。
她回眸望去,不知何时,谢知站在墙角的阴翳之中,远远地看着她,“过来。”
聂相宜的脚却像动不了般,仿佛被一滩糨糊黏了在原地。
她想她此刻有些怨,为何这样大的事情,谢知却瞒她瞒得那样紧。
即使是想要和离,也该早些告诉她的。
哪怕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谢知见她默不作声,颀长身影一步步朝她走来,让她无端想要躲避。
“裴姑娘。”谢知的目光却先落在了裴琅的身上。他的语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与疏离,“流言无稽,姑娘出身世家,自知道非礼勿言的道理。”
他的话让裴琅蹭的脸红起来,“殿下……”
“今日之事,我会告知姑娘兄长,以正姑娘清听。”
说着,不再去看裴琅瞬间垮掉的面色,只握住聂相宜的手腕,带着她回到禅房。
他的姿态那般强势,聂相宜几乎被他捏得腕骨生疼。
“疼!谢知!”
守在门口的凌竹见聂相宜从外头回来,已是大惊失色,“夫……夫人!您怎么……”
谢知只冷冷看了他一眼,“自己前去领罚。”
“殿下不要责罚凌竹大人……”聂相宜的声音闷闷的,“是我自己偷偷出去的……”
“你倒是好心。”谢知的语气算不得太好,“那么我想你下次再想偷溜的时候,应该会想想,会不会有人因此受罚。”
聂相宜语气一噎。
这分明是拿凌竹受罚的事情将她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