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面面相觑后才心惊胆颤作答:“回陛下,若妇人虚弱非常,还不知节制,耗尽肾气与肝火,或许会脱阴丧命,只是这种事多是发生在男子身上,叫做脱阳或是走阳……”
“姑布美人总说自己会脱阴而死。”魏伯修一字一字道,“可是因觉得身体不爽,才会觉得自己会脱阴而死?”
第38章
闻言,太医再次大眼瞪小眼,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吃惊于魏伯修口无遮拦,竟把那妃子在闺房中的言语说与外人听。
魏伯修不觉自己的言语有何不妥,问完话,眼睛一转,柔情似水,深深溜一眼姑布晚那张红红白白,湿濡有光的脸颊,之后他便再没有把眼睛再放到太医身上了,拿着张帕子,仔仔细细替榻里的人擦拭汗珠。
太医吸了一口寡气后才做声回答,回答得支支吾吾:“回陛下,姑布美人……或许是在说闺中趣语,这是情趣罢了。”
“闺中趣语?”魏伯修的手腕停顿在半空中,更加疑惑,“美人常是哭着这般说,这也是情趣?”
“这……”太医迟疑一下,“也或许是如陛下所说,是身子不爽,不能消受了。”
“这种时候我要如何做?”魏伯修对这些事一窍不通,问话时神情有些呆滞。
“如何做啊……”太医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婉转回答,“陛下只要让着些姑布美人就好。”
魏伯修不喜欢这含糊的回答,他也怕自己琢磨之后还是会错了意,到时候弄巧成拙了:“如何让?”
“就……”太医被究问得面红耳赤,也怕得一颗心在胸腔内噼里啪啦乱跳,“姑布美人说消受不住时,陛下便要忍欲,不继续行事。”
回完话,他们呼吸慢下,唾沫频吞。
外头的风嗖嗖怒吼而过。
听着似野兽一般的风声,他们的脖颈随之一凉,总觉得一眨眼自己的脑袋就和瓜过一般,会和身上脱离了关系。
魏伯修没有立刻答话,沉默起来。
他和姑布晚的闺房之事,平日里都是一宿一餐,无法自制时,最多一宿三餐而已。
除了今次,往前的他从未施强暴,温存体贴至极,如此的温柔,两具年轻之体一度春风之后,理应如登仙境那般乐不思蜀才是。
怎会消受不住?魏伯修不能理解。
魏伯修一直沉默不语,好在脸上并无愠色,太医见状,松了一口气,想来命是保住了。
与此同时,外头有小兵来道:“陛下,姑布美人的药熬好了,不知是要现在饮,还是……”
小兵的话没说完,魏伯修岔断了他的话:“端过来吧。”
接着又对太医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太医得令,行上一礼后不敢勾留一刻,飞也似撩帘而走。
太医离开不久,小兵端着一碗颜色褐黑的药进来,魏伯修接过药后看也不看那小兵一眼便打发他出去了。
小兵年纪轻轻,胆子不大但好奇心颇胜,离开前飞速撩起眼皮,想看看榻内外的光景,只见魏伯修将手中的药轻轻往地下一泼,泼掉漂浮在面上的碎渣后才亲侍汤药。
姑布晚未醒,软无力地躺在榻里,半张脸隐在昏黑之下,半张脸虽被烛光照映得分明,但被魏伯修的身躯遮挡得只能看见一点玉也似的下颌。
魏伯修是何等威势,只是坐在那儿,便叫人恐惧不已,小兵收回眼,不敢多看,眼睛管着自己的脚尖,脚下贴地无声,退出营帐。
药冒着热腾腾的白烟,表面漂浮着碎渣,魏伯修怕这些碎渣会留在喉间,于是泼去了一层。
数九的天,药凉得快,不过几个呼吸而已,药已能入口,魏伯修扶起姑布晚,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一口一口,慢慢把苦艳艳的药喂尽。
药落肚后不久,当即有小效,姑布晚脸颊上慢慢增了一层颜色,可是没多久后,她周身火热,皱眉苦脸,气喘汗出,眼泪也盈盈地掉了下来了,似乎痛得无法可施的样子,执了魏伯修的手呜呜咽咽:“我的修修……我的修修还在南阳,我得回去找它。”
魏伯修看过那张那张符传了,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姑布晚逃离长安后一直在南阳自得其乐。
和他猜想的大差不差,想来他们二人之间还是有些缘份。
不过他只知道她在南阳生活,但并不知她在南阳过的是什么生活,这会儿听她嘴里修修来修修去,脸上还露出一种似悲非悲,说不出也描不出的神情,不由让人胡思乱想起来。
莫不是短短几个月,她在南阳就有了心上人?
她容貌可爱,性子也有趣,这般人物不管在哪个郡城里都是稀罕叫人喜欢的,如此,她的心上人是不是也倾心于她了?
魏伯修一想到姑布晚在南阳和别的男子在蟾光下你亲我爱走风月,魏伯修的脑浆当即迸裂了,至于那锦帐如何销魂,罗衾如何取乐,他想都不愿意去想。
怒从心上起,醋向胆边生,光是想到姑布晚移情别恋,妒嫉那男子的酸味,和一条蛇似的,歪歪扭扭、慢慢吞吞,在胸口里不停地向上爬行,直爬到脑子里,让人失去了原有的主意和冷静,恨不得将那修修抓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为两段才能解气。
气
着,魏伯修低头吻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唇,不让修修二字再从香喉里冒出来。
姑布晚的声音好听如莺声,修修二字经她喉管度出来后也叫人想入非非,魏伯修垂了垂眼皮,吐出舌尖到她的嘴里。
嘴内湿热柔软,舌头进入后好似一经津唾便要化开了。
魏伯修的醋气打破了眼下的平静,气氛变得阴冷沉闷,昏睡中的姑布晚都感受到了一些不安,不禁飘飘忽忽睁开了眼睛。
姑布晚忘了方才的疼痛,睁开眼就着灯火,闪着朦胧的秋波,朝魏伯修看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忽然展开笑靥,把半张脸揾了过去。
她腹内似有多少话,无奈喉咙里就被什么东西捏着一样,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含糊喊着陛下二字。
靠过来的人儿乌云半堕,脂粉微残,楚楚可怜的模样,魏伯修如吃了迷魂药似的,什么怒气醋气,一缕接着一缕去到了无何有之乡,一去不复返了。
但心中还是在意她口中的修修是个什么玩意,魏伯修脸颊微动,万分忸怩地问:“卿卿口中的修修是谁?”
第39章
姑布晚的身体上的热虽是减退的,但脑子里的热没有减,反而在魏伯修问出修修是谁的时候脑子更热了,完全没有了思考的能力,闪着眼儿朝看着鼻尖发呆。
她沉默的模样在魏伯修的眼里变成了倔强之态,刚刚消入于无何有之乡的怒气和醋气,又陡的涌上心胸,再也按捺不下。
想来姑布晚的一片心,必是移到奸夫的身上去了,他暗暗地打定了主意得闲时要亲自去一趟南阳,把那奸夫碎尸万段。
本就狭窄的心胸被醋气和怒气填满之后,他现在有着鱼儿挂臭,猫儿叫瘦之感。
奸夫当真可恶!
在同入罗帏的那一刻,魏伯修便将姑布晚视为己有,后来恩爱和谐,心中那份热烈的爱情就随着时日增了数倍,是绝不愿意,也绝不允许有人来与他分享,有人来占据。
姑布晚不知魏伯修在想什么,她出神发呆片刻,又渐有困倦之意,几个缓慢的呼吸后,几要合上眼皮睡下,可是水米不沾牙有一日了,不久前还耗费了力气,她现在肚皮宽松非常,想吃些美味的肉味。
她粉颈一抬,迷迷糊糊道:“陛下……我好像有些饿了。”
话刚说完,肚子响起咕噜声,姑布晚这会儿十分确定是饿了,于是嗡声重说一次:“陛下,不是好像,我是真的饿了。”
“你今次病得厉害,今日只能吃些粥水。”魏伯修眸子里闪烁出来的一丝微弱光亮,恨不能把姑布晚连骨带肉吞下肚中,但听见她喊饿,不由自主暂放下那伤心断肠,展了展了紧皱的眉头,把脸上真正的颜色藏了起来。
“粥水里加点荤吧。”多日不曾吃过荤,姑布晚觉得胸口和喉咙里干干涩涩的,需要一些油水来润一润,“一点就好。”
“嗯。”魏伯修没有拒绝,吩咐伙夫切些猪下水,与谷物一起煮为粥。
等粥水来的时候,魏伯修打来温水要来重新上药:“臂上的伤有些深,今日要换许多次药。”
姑布晚听到要换药,忽有些羞涩别扭了:“陛下,我自己来就好。”
魏伯修充耳不闻,慢慢搅拌着手里的药草:“脱衣裳吧。”
“陛下,你淫荡。”姑布晚咬着牙齿,态度坚决,一副急泪道,“看了我的肉身,定会把持不住,而我是真消受不住陛下的勇猛了。”
魏伯修冷笑一声:“如今我想对你做什么,也嫌没有一点旖旎风光,卿卿引镜照照,看自己的身上有没有一块好皮肉。”
“没有一块好皮肉陛下方才不也和我成为交颈鸳鸯,饱尝了滋味?陛下嘴硬,那在榻上一副痴痴颠狂的样子,事属暖昧火热了,让人看了好是脸红,可我的笨嘴,是怎么说也说不出来的。”姑布晚哽哽咽咽反驳,反驳完还要说些不好听的话来气人,“这么久了,陛下身上的英雄气概,我未领略到一点,但陛下胸口下的喜美恶丑的心却是先深切感受到了,真叫人难过,我当初怎会心悦言语无味、喜美恶丑的陛下呢?”
姑布晚口中说的英雄气概,指的是榻里的英雄气概,魏伯修笑笑不说话,只一双眼像蜻蜓立在小荷上那般,转也不转,动也不动,停留在姑布晚的眉目之间。
烛光掩得魏伯修的脸半明半昧,不过他身上的英俊的气概,半点儿也掩埋不了,姑布晚一肚子怨话是半个字也不能达到喉管了。
她想里想,纤手一指,指着魏伯修的嘴巴,开始说些好话来糖食人:“我不曾领略,是因我望风款服了嘿嘿,唉,陛下的盖世英名,谁人不知?身上的英雄气概,又何人不曾领略?”
姑布晚的脸上还有些汗意,魏伯修见状撩起一截袖子,把粉腮上的汗拭去:“阿谀奉承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扯谎骗人的手段也变得高明了,口口声声说爱我,不过爱的是我的金银财宝,也不知南阳吹的什么风,下的是什么雨,让卿卿身上落得一身伤不说,脸皮也变得和墙瓦一样厚实。”
“陛下说笑了,墙瓦哪有我脸皮这么厚。”姑布晚坐起身,单手勾上魏伯修的脖颈,笑着话赶话,“墙瓦遇上坚硬之外,必会四分五裂,而我碰上坚硬之物,却能使其软下无力。”
“正经些。”温热香气扑到眉间,魏伯修一颗心不禁突突地跳了起来,渐渐难以自持,他定住心神,仗着一身蛮力将她按下,开始脱衣裳上药,“太医说卿卿腿上有被蛇咬过的痕迹,什么时候被咬的,怎这么不小心?”
姑布晚反抗不得,乖乖坐在榻里看着魏伯修忙活:“在南阳时被咬的,也不是不小心,那蛇趁我熟睡,钻进我的屋子里来了,这般悄无声息,我哪里能防备。”
又是南阳……
从这一句话的的话眼里,魏伯修推测姑布晚在南阳的日子并不好过,住的地方竟能让蛇乘虚而入,想来住的是简陋破败的屋子。
可是宁愿住在那些地方也要离开长安,魏伯修想到这儿,无限愁绪暗暗地触动了:“所以为什么要离开长安?”
问完话,魏伯修以为姑布晚会装傻充愣应付过去,正想叹口气说句罢了之时,却见她轻启朱唇,正色回答:“陛下,我如今说不清楚离开长安的原因,但请陛下信我一回,成为陛下的妃子后,我对陛下绝无二心,离开长安是不得已之事。而今出现在这里出击匈奴,是为了黎民百姓日后不受尘扰,是为了姑布一氏名声不毁,也是为了陛下日后能够好好安邦治国。”
魏伯修听着,朝着姑布晚的脸上细细地打量了,不管看多久,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更无做作之态,他到这里,心里已是十分信任她了:“也罢,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卿卿安然无恙便是好,回到长安后,日子如故。”
听到这里,姑布晚嫣然一笑,摇摇头回:“陛下,其实我今次北上,本是打算回长安看一眼陛下,可我在途中被人引诱至河套,到了河套后我才知自己中了计,若不亲自和匈奴交手,我必定会成为今世之奸人,枉死城头,我不想这般……我会随陛下回长安,但不是现在。”
“卿卿还想和匈奴交手?”魏伯修面孔一冷,不同意,“卿卿一身本事,交手必定能赢,但如今身上有伤,深入骨头,再伤一寸,这臂膀是要断了去。什么为了黎民百姓日后不受尘扰,为了姑布一氏名声不毁,为了我日后能够好好安邦治国,这些事情不应由卿卿一个人背负。”
第40章
姑布晚没有急着反驳,她眼含秋水,轻舒皓腕,牵起魏伯修的手,数莲花似的数他那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反复数了几次。
魏伯修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不过长年握刀拿剑,糙皮长了一层又一层,到了冬日时不拿肤膏润之,糙皮便
会裂开翻起,摸得人又痒又酥的,姑布晚不大喜欢这种感觉,往前总会强迫他拿肤膏润手。
这些天魏伯修晓行夜宿赶到河套,路上一日三餐都几乎要遗忘了,哪里还顾得了自己的手指,吹了数日的寒风,皮肤裂开不说,指甲旁还因干燥长了尖利的肉刺,姑布晚拿指尖去碰了碰,想拔了去又不敢动手。
犹豫之后她还是作罢,扭股糖似地搂上魏伯修的脖颈,嘴唇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后才做声:“陛下,匈奴不逐,何以固万世之基?其实这次我不单是为了别人,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我食陛下的俸禄,颐养在宫殿中,一举一动分外穷极华贵,在陛下的护佑之下过得逍遥自在,从来无心去过问朝政,也不弄权作恶,但朝中大臣个个以为我有不轨的念头,欲管朝政之事,又因貌美,落得个祸水之名,让陛下左右为难了。今次四方皆传闻我姑布氏与外族狼狈为奸,良心昧起来时,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信我姑布氏没有异心之人,不盈十指啊。”
“我是命带桃花,有时骄横得不可收拾了,也能得了陛下的十分怜爱与信任,但这一回我必须要亲自破散奸人的阴谋,才能昂首挺胸回到宫殿里去,做回陛下身边的美人。不然这般回去,我就如黑暗中的鼠虫,人人厌恶,人人喊打了。我是生性豪爽之人,应当活得潇洒自如,陛下也不想我一生都活在天下万人笑骂声与埋怨之下吧?”
姑布晚将这番话一口气说了到底,说完,将粉脸偎到魏伯修的腮边蹭。
魏伯修一边听一边琢磨,感受着粉脸的温热柔软,眼睛直直的看着一处地方,嘴里大半天都挣不出半句言语。
他的心里还是不愿意姑布晚在此受苦的。
姑布晚看魏伯修的样儿,便知道他还在担心她身上的伤了,沉吟片刻后她不紧不慢继续道:“于我而言,如今朝中内怀奸邪,陛下若真心爱我,那么应当回长安,替我找出欲害我性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