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合理,而且应该就是真相了。
简无良点点头,“现在报复严光雪陈开志等人的是赵玉这个复仇者,他肯定不能跟这个内奸勾结,毕竟后者也是始作俑者,可他们都知道真相,也许也在找这个内奸跟这批饷银。”
蒋晦:“不过,本殿下好奇,沈大人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这些年隐姓埋名查出来的?”
沈藏玉温吞儒雅,虽沧桑,但不怯弱,只对视着蒋晦,缓缓道:“兵部驾部司郎中曹尔信,我一开始是被他举荐入兵部的,一直把他当做恩人,能给我报效家国的机会,对其敬重有佳,但后来他染病,我带着工作前去看望,询问一番后,去他书房寻找司内转运账目,越看越不对劲,因为这些账目都是新本,似乎拓印重写过,这本不合规,我再仔细查看,发现往前十数年的一些账目都模糊不清,还有直接断年代了。”
“我回头查了一些事,确定那时正是雪人沟的案发之期,最初只是疑心,后来接触了曹睿此人....此人不如曹尔信老辣阴险,他很快就被我套出了一些内情,只因他们倒卖的上等物资需要过路子换成银钱,他们自己是不能亲自操办的,曹睿既是可信的下手,他也能直接对上雪人沟那边的转运之事,再倒卖洗掉源头,最后卖给南方的商人。”
“我家既是南方,更是经商者,知晓南方商运内情,几番暗查,确定了真相,再针对曹睿去得账本.....本顺利,奈何曹尔信终究疑心重,已经怀疑上我,可我那时已有军功名望在身,他不能轻易杀我,于是运作人脉,将我调遣上前线.....这才有我战死之事。”
这就是过去的事,以及证据来源。
沈藏玉拿出了账本,被检验过乃是真的,而且这些事不难查证。
曹家叔侄可都没死。
抓,查!
沈藏玉很沉稳,认真从容,有明确的目标,忍辱负重,慷慨而向阳。
这类人,仿佛也是能配得上言似卿的。
蒋晦眼底复杂,简无良也改观了不少,“沈大人这些年辛苦了,中间可有联络过朝中要员,上报陛下呢?“
沈藏玉表情微窒,似乎难言之隐。
哦,简无良也不好说什么。
估计是都知道那些人背后的背后,其实就站着如今赵玉案中唯一没死的“目标”。
祈王。
沈藏玉:“我不敢。”
当年那些人如今都身居要职,背后的人又该多强大?
“位卑言轻,不能得见天颜,也不认识多少大官阁老,更不知谁人可信。”
“诸位,我只有一次机会,若是所托非人。”
“那一切就没能回头了。”
如今可见他的谨慎是对的,因为以祈王的身份,当年就算事发,也早就有人出来顶锅,罪名轮不到他头上。
本来这些事就不可能为他亲自操办,不会留下证据的。
所以,哪怕东陵侯等人被查,始作俑者也能逍遥法外。
这对沈藏玉来说不够。
“而且,一旦失败,我死了也就罢了,却付不起其他代价。”
“抄家灭族。”
“谁能护我家上下周全?”
那会确实无人,沈家门庭卑微,在长安一众权贵眼里,如同蝼蚁,谁会为他们庇护?
言家比起沈家都高了好些,不也一样。
蒋晦看着他,能顺着这人面上复杂与忌惮,联想到言似卿当时已在沈家,为沈家夫人,若是抄家灭门。
她就算不死,也会按律被贬为.......
这里谁也无法容忍此事,可若是命运使然,他们并不认识这位才刚生女,远在雁城的言少夫人,谁堪庇护?
也许,人生唯一的境遇,就是他们但凡不守德行,随那些狂浪官员一般去那些地方狎妓。
会在那遇到她吗?
蒋晦面色沉冷,手掌之下,椅子扶手竟被内力按压出深沉的指印凹痕。
这比直接打碎椅子还可怕。
边上的若钊看着心惊肉跳。
而沈藏玉留意到了,眉心微动,垂下眼。
审讯室内一时安静。
过了一会,简无良才说:“这些我们都得细查,确定真相无误,再行论断。”
“还有关于沈大人你这些年蛰伏以及调查的过程,也最好细细言明,准备笔墨,陛下肯定会过问,劳累了。”
过问就是得再复查一遍。
好几遍复查,若非真相实情,是肯定过不去的。
沈藏玉此人赶来,就说明递交的基本是真相了,而且相关人等还是活着的,会通过他们的口供跟线索一一佐证,最后铁案。
剩下的曹家这些人但凡有人牵扯到祈王的,有了证据。
那祈王.....怕是以残疾之体不得不退出党争,最后当个封地闲散王爷的结局都不会有。
再宠爱,已经不是太子人选,还关乎边疆大案,就算为了稳社稷。
帝王心也会硬如铁。
何况....以白马寺境遇看来,当初祈王暗杀蒋晦,已是铁证,陛下也没追究,当时所有人帝王宠爱早已冲宴王一脉转移到了祈王身上。
膝下七子,前四子皆成年封王,剩下都是小豆苗或者嗷嗷待哺,不值一提。
祈王是最有望的。
结果......又让查案。
君心难料,但君无戏言。
蒋晦很清楚自己那位皇爷爷先是帝王,再是爷爷/父亲。
他不是宠爱祈王,而是不在乎个别人一时的委屈荣辱,他要的是绝对的结果。
当年已被蒙蔽过一次,错杀一批人。
这个案子,如今最怒的是帝王吧。
为此....甚至愿意利用言似卿。
蒋晦起身走出,站在重兵防守的审讯楼阁屋檐下,正看见远处斜对角,那拐角回廊下坐在美人靠上的隐约绰影。
她没去茶室休憩,竟真的只坐在那等 。
好像,是在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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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太深,太沉。
已经经历过一场审讯,交代了证据等,沈藏玉是证人,而非犯人,是不会被羁押的,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把这几年的经历都写全,要上报给帝王看的,得细细回忆撰写才行。
所以经过一些必经流程,在三人见证下将当前口供跟证据封卷,等一系列完成再签字画印.....
“沈大人,这边请。”
“简无良,我先行回金吾卫....殿下去哪?一起走?”
“怎么,担心本殿下不走?”
三人交谈一二,云淡风轻。
沈藏玉错步,客气行礼,“稍等,殿下,两位大人,我先去见一下我的妻子。”
本来就走得慢吞吞的蒋晦顿足,眼底隐晦暗闪。
现在内情如斯,这沈家皎皎郎君已无瑕疵,她会原谅的吧。
然后,与他重修于好。
他也能因此得到朝廷嘉奖,升官有望。
她会得到更好的地位,不会再轻易被人欺负了。
区区狭城的总兵就能让她险些身陷囹圄。
她也不眷恋更高权位门楣,否则当初真要往上嫁,凭她风华也是足够的。
蒋晦很确定这点。
所以......
他踱步,缓慢,走向大门那边。
要错开了。
那沈大人,沈郎君,言少夫人的郎君,他走向他。
而蒋晦只能跟在他后面,即将在之前那个拐角岔路,往大门去。
若钊跟在后面,几度犹豫要不要弄点什么去干扰一下。
别是真的......
但他又反应过来,不行。
他们得尊重夫人。
是。
夫人她不是一般女子。
除非强权压迫,否则人情世故很难打动她。
最紧要的就是——他们有一个孩子。
周厉跟简无良也在后头,没靠近,但在走动中低声谈刚刚的案子细节,周厉也得回去查周元兴在书院那边是否留下什么证据。
两人谈得很慢。
于是听到沈藏玉走到言似卿跟前后,顿住了。
众人视角也随着不同角度的尾随而落在那走廊美人靠上的女子身上。
她此前确实在看书,书是大理寺门人怕她无聊拿来的。
也是简无良此前提及的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