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无良:“额.....又是你啊,了尘师傅。”
了尘摸了下自己的光头,叹口气,“是啊,又是我啊。”
怎么办呢?
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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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尘这人, 有时候超然物外,都不像是人了。
有时候,又不像出家人。
他看人的时候,有一种对人性的好奇跟戏谑, 而不是看穿后的豁达跟仁慈。
这是一种上位者之姿, 而非慈善者之态。
但言似卿对任何人的期望都不太高, 也没想过让出家人不仅出家,还出离人性。
所以,她看着了尘在这般环境里,一如在白马寺那会一样镇定自若,好像看热闹一样,温和从容,且用探究的眼神看自己。
她谢过谢眷书递过来的茶水, 手指碰到对方的手指, 她没感觉,还在观察了尘。
但谢眷书脸红了, 才感觉到有好几个人在看自己。
世子殿下目光如电。
新任殿前红人面无表情。
当前最大嫌疑人了尘师父若有所思。
谢眷书缩了下手指头, 摩挲了下,回视了下这些人, 不置可否。
魏听钟:“如果了尘师父没法解释自己当时所在所为,那很难洗清嫌疑, 至少在对陛下交代时, 本官是一定得把你带到殿前的——再一次。”
“但这一次可就不一样了。”
上次了尘在白马寺是已经被言似卿洗清了嫌疑的,入宫那会依旧是名满天下的大师。
这一次不仅事态更严苛,后果更严重,他还是目前最大嫌疑人,实在是......
了尘皱眉, 依旧不语。
倒是听藏不可思议,沉吟片刻后,说:“了尘不是这样的人,其中必有误会,了尘,你既是出家人,应当知道诳语是大忌,但不言不语错乱罪行,让真凶逍遥法外,这也是大忌。”
泠王却不等了尘解释就立即道:“既然有了嫌疑人,还能符合真凶于十四日的犯案条件,我们也能证明当日都不具备犯案的时间,那不管他是不是凶手,至少我们不是,本王不是。”
“你们可就无权再困住本王了。”
“本王要走了!”
泠王拉扯了下衣服,起身,有点意气风发的感觉,甚至走到言似卿面前。
他是男子,天生在身高上占了一定优势,遑论蒋家人体格多高大,他故意居高临下,要弯腰俯视她.....
这是一种故意为之的践踏,此前在鲤鱼斋初见,此人就是这样的打算。
——人一旦在个人心智等内在上不能优胜于对方,那就会借助外在的优势,比如地位,资本,乃至身体都是一种手段。
可惜,喜欢这么欺负人的不止他。
他还没成功弯腰靠近言似卿彰显高贵,言似卿感觉到阴影压过烛光从她身上攀爬过。
蒋晦从言似卿身后绕过桌子,长腿靠了桌子边缘,双臂环胸,也居高临下瞧着他。
他不说话。
泠王表情僵硬,不动了。
蒋晦偏头看她,言似卿没有回视,而是端起茶杯,眉眼低垂,手指阖着杯子。
“忘记说了,死者是刘广志。”
“这人上衣内侧还有一点同样的料汁污渍,说明钱袋子一直藏在衣内。”
“诸位且看钱袋子有挂绳,原本是挂腰上的款式,如果钱已经用完,钱袋子只用来装没吃完的卤肉,不会贴身放在胸口,既不舒服也不方便。”
“会放在胸口,是因为袋子里钱还没用完。可刘广志是赌徒,赌徒的性子是——钱要么藏得死死的,不为人所见,要么摆在赌桌上,藏跟放都很极端。”
“刘广志从来都是手头留不住钱的人,村里人跟樊香楼的人都能以此作证,本官在刘家村查案时候,就屡屡听见村民提及此人恶劣习惯——那,如果他在死之前,钱袋子还塞在衣内,钱还在,他还没花完,那他就一定还没动身来温泉别庄。”
“因为,关中城内赌坊很多。”
“他忍不住的。”
“这就意味着——他在来温泉别庄之前就已经被人控制了,很可能连关中城都没进去,那就是十四日之前的事。”
“按照尸检,他又是在十四日死亡。”
“如果先控制,弄晕,装在马车送进来,装载到温泉别庄后山悬崖下的吊笼里,用布盖上,这就造成了他整个人都是干的,从头发到衣服到钱袋子,那又能确定是在十三日傍晚下雨之前。”
“凶手在十三日办完这些事,十四日再从温泉别院山中悬崖顶把装载刘广志的吊笼拉上去,弄到附近地坑里处理掉,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一个时辰内足以,也就是山中泡个温泉的功夫,也不需要在十四日过山下的登记与安检,因为那会,刘广志早就在山内了。”
“十三日又还没开始聚会,谢氏的搜查还没那么全面且严苛,凶手提前把人运送到,自己再离开,十四日再正式暴露人前,抵达温泉别庄。”
“所以,恐怕真正得给出的不在场时间是——十三日傍晚之前,你们都在哪,做什么。”
言似卿解释完这些,后背靠着椅子,放下茶杯,抬眸,眉目清冷,语气轻和。
既不慈悲,也不好奇。
只有公事公办的体面跟耐心。
“劳烦诸位了。”
在场的十四人:“......”
所以,她真正的目的不是查十三日的众人不在场证明,因为那时,凶手已经设计好了。
有问题的是十三日。
这一次,多少人能通过筛选?
不少人表情异常,很不好看,尤其是两位王爷外加官员。
连温怀之都察觉到这几个当官的不太对劲。
可能,在温泉别庄那会属于聚会,他们的时间是腾出来公开的,但来关中城之前的十三日,他们可能都有一些私人之事是无法言明的。
这一日,他们到底该如何解释?
而了尘作为十四日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反而没事了?
这位大师怎么带着一些邪性。
“言大人,又是你救了我。”
他感慨真诚。
言似卿面色淡淡,“大师说早了,你十四日没有解释,也可能是对方同谋,帮他分尸。”
听藏:“......”
“了尘,你还是别说话了。”
室内一片死寂。
不少人被言似卿打得措手不及。
简无良这才知道她的目的,再仔细端详这些人的神态,心里暗暗想:这么多人有问题?
蒋晦却暗暗明悟:别的不说,牵连党争的,在来关中城之前就因为雪人沟的案子避讳长安,或是找自己的主子密谈,要么在私下扫清自己的首尾嫌疑,哪能那么清白。
至于最不清白的,无疑是跟白马寺有关的某些人。
他们,在十三日一定见过面。
而且不会在关中城,而是在其他隐蔽之地,那就有一段时间是无法解释的。
泠王表情惨淡,眼底惊疑不定,竟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盯着言似卿,既凶,又忌惮。
“你.....”他竟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内可以想出许多种托词,甚至有的是人帮他圆谎——但眼前人,不仅有大理寺少卿,还有这最难缠,短短几个月连破许多重案的言似卿。
他仿佛又回到了鲤鱼斋那会。
——明知两位才女博学聪颖,何必班门弄斧。
所以他沉默了。
蒋晦的目光如电,瞬间落在沈藏玉,也就是齐无悔身上。
他的表情是静默的,想十二月必来的一场雪一样自然冷漠。
但蒋晦留意到这人的手指在无意识摩挲食指指甲,而他目光扫过——言似卿也在看这人的手指。
年少相识,夫妻多年。
她的枕边人心智不如她,也不够了然她的深浅,所以此前就震撼她的手腕,此刻也因为被她钳制而焦虑。
她是了解这位枕边人,甚至猜到了他从长安出来,一定会见自己的“主子”。
因为这人就是这样的,热衷于追逐更高的利益,但让他去承担独立的责任,很难。
他喜欢找个靠山。
又不想让人知道他依靠别人,遮遮掩掩的。
不管是当初投军,还现在,他都是这样的内在。
小细节,大心思。
这对于沈藏玉而言当然是噩耗,意味着两边谋算的不对等,可在蒋晦看来——这人的档次也配让她珍贵的光阴付诸于此?多让人嫉妒啊。
言似卿本来有些意兴阑珊,也在等自己这位前夫跟隐藏在这的主子回应。
却听见细微的声响,眸光微顿,落在某人更小心眼的行为上——他在抠桌子角。
所有人都留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