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停在村外,没靠近,不远处就是野林,简无良跟言似卿亲自查看了附近官道跟小刀,甚至连陈尸之地也见了。
眼下也没什么线索痕迹了,过去好多天了。
言似卿没在马车里,但是站在开口的林野田埂之间,迎着昭昭白日,绿风青溪,目光幽远旷达,一时让人不知她是在沉思这个案子,还是在思索她已经身在其中的帝国盛大权力之争。
她太安静了,安静到她这般华美珍贵极致的存在几乎要跟这乡野自然之地合二为一。
直到她回头,说了话。
“来的路上看了看,马车离开此地,走官道反而不起眼,因为往来马车多,融入其中,无人在意,但若是小道,这里视野开阔,田亩众多,种地的人时有出现,若是被瞧见了,很容易记住,去哪也能被辨认出,如果我是凶手,提前计划,也了解此地,马车也只会留着此地处理。”
而不是在前去处理的路上就留下了破绽。
简无良认可这种观点,去询问农人的门人差役也都回来了。
都说没见过。
李鱼:“那马车难道是被弄进林子里?但林子里很窄,过不了马车的。”
“一匹马落入老张他们手里,还有一匹马架着马车....凶手杀人后,架马车进古铜村?但古铜村其他人也会发现啊,不然就是藏在了附近其他山林之地,我们大范围搜查不?”
其实也很为难,因为这里的山林,要么坡度极高,没有路径可以上去,要么林木纵横,过道阻塞,根本没得马车能开进去找个合适的地方藏匿。
难道直接拆了?
言似卿:“没那么复杂。”
“不是有湖吗?”
“我若是那人,随手就用此道销毁马车,都不用别的麻烦,轻轻松松。”
啊?!
啊!
众人猛然随着言似卿刚刚看了有段时间的不远处——林野田埂纵横的尽头,村子北郊确实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湖泊附近还有一些老房子,那些老房子并不是老百姓常住的,它是古铜村曾经作为官方善金局在外的冶铜匠坊,也曾是官家治所,整个村基本从事之业都与之有关,因此日子过得不错。
但那是前朝的事,后来新朝立,这里就废了,屯垦兴农,十数年下来才有如今成就。
不过,一开始这个村子底子就好。
现在这匠坊老院寂静坐落,已无当年热闹风采,但可以看见后山铜矿废墟跟红泥壁,也有不远处的湖泊,让人明白为何在这能冶炼青铜。
铜矿早已开采完毕,只剩寥寥废墟,制造陶泥模子的泥壁倒是没太大价值,就这么搁置着。
湖泊当年想来十分脏污,如今也干净了,幽幽青蓝。
“啊找到了!”
“殿下,大人!找到了!”
“这荒草都压成这样,果然过了这里。”
车辙印,被找到了,尽头是随风轻荡漾的湖泊。
马车被驱入湖泊。
但再过些天,这些车辙痕也会消散。
只因卧倒的草类会挺拔起来,也会有新草纵横覆盖。
甚至随便下一场小雨,一切痕迹就焕然一新。
“光阴如斯,唯有日与夜常更替却不变,而人常湮灭。”
她轻声低语,神色复杂,小云听到了,有点莫名,总觉得最近自家夫人似乎变了一些,但仔细看,又没有。
至少她能感觉到世子夫妻粘人感情远比以前都好,似乎言似卿接纳了她的身份,也接纳了世子殿下,迎接了原本就该配得上她的权力与富贵。
可,总觉得哪里还是怪怪的。
但这不妨碍小云他们严阵以待,因为言似卿说了若是这一案是某些人的阴谋,但她不愿意坐以待毙。
对方会出手吗?
“我下去看看,能不能捞出马车。”
简无良确定了马车在此销毁,觉得对方一定是当地人,对此地极熟,甚至——这里可能也是十年前的许家案销痕之地。
那下面的线索可能不少。
言似卿应下了,耐心等待着,偶尔看看那冶炼所老院。
等了一段时间后,简无良兴冲冲出水。
“找到了,勾铁锁,拉上来!”
其实包括言似卿在内,他们一直不理解,一辆小马车里面能留下关于凶手的什么罪证痕迹呢。
除非里面装载着一些繁琐又没时间卸载处理吊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会指证其身份,至少有一些指向性,而这凶手盯上的是言似卿,也了解言似卿,所以会认为她能凭着这些东西就认出其身份,所以得提前销毁。
人多,群策群力,很重的马车还是被拉了上来。
水滴哗啦啦的。
显得有点简陋的马车放在哪里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此刻浑身湿透的简无良精神抖擞,让言似卿让开一些,他主动用剑鞘撩开垂挂的湿漉漉布帘子。
“在下面的时候就大概能看到里面有东西,似乎是一些箱子,除此之外还能容纳一人乘坐的空间,但这些箱子装载的可能不是普通物件。”
那是什么物件?
乍一看,言似卿神色微妙。
“药箱?这人可能是装成了病人,而罗玄为了安置对方养病,所以特地置办了马车,护送其回长安。”
“可是,如果是病人,按照林子里的痕迹,他似乎也是自愿去的野林,连着那仆人背着此人一起进入林子,是何缘故?”
言似卿缄默一会,忽挑眉一笑。
“也许这个病人中途病重,可能快死或者已经“死”了,此人身份不俗,若是死在他这里,那就是泼天的祸害,累及家门,罗玄吓坏了,不敢招惹这个结果,不得已,想要藏尸,野林,反而是罗玄自己选的!”
啊!!
众人大惊!
这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可能性,可仔细一想,却是最不可思议又最符合逻辑——不然罗玄为何要走进野林,而且还让仆人背着病人进去。
那里面就是荒郊野岭,而且罗玄明知道里面死过人。
安静中,有人留意到别的。
“还有个匣子,是什么?会不会指向凶手身份?”
边上还有长方匣子,显得更贵重。
言似卿看了看,微微皱眉。
“琴匣。”
好像有点眼熟,在哪见过。
她唇瓣微抿。
“打开它。”
啪嗒,匣子被挑开。
众人以为一眼看到了长琴,结果。
啪嗒一声之下,是里面的机扩弹簧打开,原本安置其中的琉璃瓶子破碎,直接释放出一批飞舞的虫子。
嗡嗡飞舞.....
众人大惊!
但这些恐怖虫子密密麻麻,很快包围众人。
只要被叮咬,霎时酥麻,眼前一阵昏沉。
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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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潮湿,一股血腥味。
言似卿疲倦中,微微醒来,却感觉下颚有点凉,睁开眼,但下巴已被挑起。
对方,轻轻勾她下巴。
“殿下,要这样接近你,甚至如此放肆,不被某些男人阻拦,真是太难了。”
言似卿睁开眼,看到了对方的脸。
“是你。”
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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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实在有一张出众好认的脸, 虽穿着简便的武装衣,有违往日打扮,腰带悬兵鞘,也挂着一个简单的黑壳面具, 如此打扮, 气质大变, 也才知对方根本不是什么身娇体柔的乐艺中人,而是能打能杀的武者。
甚至,她还可能是杀罗玄的真凶。
一般人还真联想不到彼此。
但对方正好没戴面具,明明白白让她看到了样貌,就是知道她能认出来。
“是我,殿下,很高兴你能认出我。”
这人说话轻声细语的, 手指也没松开, 甚至轻轻来回剐蹭,这种亲昵是有意的冒犯, 好像是如其言——以前一直没机会, 装着假身份,又忌惮她身边一丛丛的高手, 如今才算逮她落网,可以轻易拿捏。
“客气了, 拂陵姑娘并不难认, 也是我运气,若是赶在你还戴着面具的时候醒来,窥见你的存在,也并不能认出你的真身。”
“不是赶上,是我感觉殿下快醒来了, 特地摘下面具的。”
是挑衅,也像是得偿所愿的昭然。
“.....”
在拂陵看来,言似卿反应很小,只是微撩了眼帘,那神态细微,眼神清扫。
像是春秋时节梅雨秋风,既缠绵温润,又带着点瑟瑟憔淡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