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落险后对敌人的明烈恨意跟恐惧。
强者素来如斯,稳而淡,筹谋有度。
让人没有稳超胜卷的信心,甚至拂陵很清楚——
“真可怕,我觉得我比你紧张,殿下。”
言似卿还没回应这人超乎寻常的表达,闻言再次抿了下唇瓣,轻缓说:“怕我留有后手吗?也怕这是我的苦肉计,为了引出你们?”
拂陵:“你有这怀疑,但也觉得以您的品格,就算提前洞察我们的存在,也知道凶险,甚至愿意以身涉险来当诱饵,也绝不会连累其他人。”
“那些人也一并受害了,反而让我觉得您不会选这种路数——毕竟您完全有能力做其他部署。”
“所以我们这一番突兀的设计,是真的在您意料之外,提前得手了。”
言似卿沉默一二,后轻叹:“我确实更怀疑那古铜村跟冶炼所,觉得你们会把线索跟埋伏的点留在里面,毕竟封闭的场所适合布置陷阱,以及隐藏人马,水下马车,琴匣中的琉璃瓶,超出我的想象。”
“太异端了,我不太能应付这种意外的巧思。”
拂陵:“就好像您没抗住蒋晦的纠缠。”
言似卿顿默,幽幽瞧她。
拂陵对上她清凌凌的目光,莫名涩然,挪开了亲昵抚蹭对方下巴的手指,移开,但让言似卿看了。
“冒犯了,但您这里粘上了一点污渍。”
不是故意的,但确实是趁着擦拭污渍冒犯她。
言似卿眼底微暗,身体疲软之下,连调整坐姿都难,只能稍微移动,一边洞察——她昏沉中嗅到的腥味,此时没了。
而且这里也不是什么很糟糕的环境。
竟然....是干干净净的小屋,桌椅茶点都有,甚至连毯子都是上乘名贵之物。
甚至....细节中是她的喜好。
女人更懂女人的偏私细节,能察觉到,记下来,但是否安排就是另一种心思跟诚意了。
她一时无言,再看向拂陵,眼神古怪。
“是你安排的么?多谢。”
她还道谢。
拂陵哑然,退开,用丝帕擦拭手指上的脏污,冷漠了些许,但也客气道:“我也只是为人下属,按照吩咐行事而已,您是有价值之人,若非处境相冲,各有立场,合该受人尊重,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埋汰您。”
虽然关押人的地方都是她上手安排的。
言似卿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抬眸,“那我就一起谢过了。”
“英王殿下。”
英王推开小门,帘子曳动,外面的腐朽腥气涌入,言似卿眉眼微动,只瞧见外面甬道壁上摇晃的烛光,再看向站在门口的英王了尘,也看到这人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袍人。
面具,黑袍,武装。
跟拂陵有点像,两人可能处于一个武士体系,在了尘手下充当最可怕的利器,很多事也是他们这一类人去执行的。
比如,杀人。
但这人地位显然很高。
言似卿看了一眼,目光回落了尘身上。
了尘也在看她,上下打量,散漫含笑中,却有谨慎跟精明。
“真不容易。”
他说。
言似卿不语。
了尘走进,靠近,“对这里还算满意咯,所以这么客气,但让我钦佩的还是夫人你无论何时何地,都冷静体面....”
他靠近后,蹲下来,保持适当的距离,平视她。
言似卿:“我若是慌乱不堪,殿下也会怀疑我虚张声势。”
了尘笑:“确实如此,只怪夫人一直以来都太难对付了,这次我们也是投机取巧,冒险一回。”
“谁让你一贯对女子宽容体谅,对拂陵也素来很好,不设防,若是骤然在马车里放置她常用的琴匣,反而会打乱你的思维,抓住你的注意力。”
“有可能成功。”
“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这就是刁钻的巧思,利用的是她的习惯。
拂陵站在一旁,也算挨着那黑袍男子身后,闻言,侧目看了看言似卿。
也许从廖家的糕点开始,一切就已经在筹谋布置了。
能这么了解她,不仅仅是了尘个人之功。
拂陵毕竟能数次亲近她,能入闺房,知晓她喜好。
言似卿倒是没有被利用真心后的恼怒,甚至也谈不上后悔,只说了一句,“也挺好,至少说明我没有可悲到对身边所有人都多疑孤冷,还是个正常的凡人。”
她说她不擅长对付异端跟意外之事。
其实她对旁人而言也是很不寻常的意外。
言行举止与众不同。
了尘一时哑然。
“当无情无懈可击的圣人不好吗?”
他似乎觉得言似卿这是在自甘堕落,甚至对她因为拂陵而落马有些不满。
奇奇怪怪的。
言似卿:“其实我一直不懂你们这些人,不懂你们的诉求,原则上这天地间不存在生来就无情无懈可击的圣人,除非是为了追逐某种极端的私利,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无情,变成这类人,但其实越往上爬,越接近成功,甚至最后成功了,凭什么会以为那些私利还能带来足够的快乐跟满足感?”
“本末倒置,孤高望寡。”
了尘眯起眼,“你非斯者,何以断言?”
言似卿:“那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是在追逐哪位父母本该留给你的至高权力?”
她一反问。
了尘忽然冷了表情,猛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脖子。
拂陵眉目颤动,步伐一步,却被黑袍人抬手示意,她顿住了。
安静。
言似卿没有挣扎,因为了尘也只是突然出手,但很快松开手劲。
“夫人果然心思狡猾,因为不想成为我的人质,或者被我逼问出机密,宁可诱我杀你,一了百了。”
言似卿:“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所以你在廖家推动的事,果然是让我替代你的身份?”
了尘:“......”
口舌之争,一败涂地。
他没有放下手,只是笑得慈和儒雅,颇有世外高人的从容,“权力只是应该回归原有的高贵血脉。”
“不过我也真的怀疑过.....你我到底是否有身世纠葛。”
“但我也很清楚,你不是,她最终也只有一个孩子。”
言似卿一怔,垂眸,她知道这人指的是谢后。
言似卿:“那虫子跟金磷虫属一道豢养的路数吧,养蛊之术,从白马寺开始,就一直是你,可能到了詹天理在温泉别院被抓那晚上,拂陵出现在那,都算是你们的设计。”
“现在看来,她在那边,却不杀詹天理,一切就还在你的计划中。”
从詹天理被抓,到现在....了尘并未让棋面脱离他的控制。
不过,她这番怀疑让了尘否决了。
他若有所思,“夫人也未尝太小看了自己每次破局后对我的影响了,廖家那事,你又脱身了,我原以为能让珩帝拿下你,让宴王父子跟他翻脸,这样我才能得利。”
言似卿:“你之前不是还怀疑我掌握了谢后的机密,掌握玉玺的去向,如今设计我落入珩帝之手,就不怕我交代出去,让你功亏一篑?”
了尘:“确实有这忧虑,你这人虚虚实实难以掌握,但不管你是否交代玉玺,只要我是珩帝之子,是未来太子,是未来帝王,玉玺在哪,你是否交代,珩帝是否得手,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对,玉玺是珩帝的目的,但不是其他人的唯一目的——这世上没有比至尊之位更重要的目标了。
言似卿思索一会,看向拂陵两人,“那,这两位就是谢后留给殿下你的前朝肱骨了吧。”
“好大的手
笔,只为算计我,算是倾巢而出了?”
了尘没有否认,拂陵其实不算,年纪小,应该是后面培养的,但黑袍人肯定是。
“拜你所赐。”
“珩帝在廖家放过你,就说明他不再怀疑你是邺帝谢后的孩子,他接下来只会怀疑我,没有彻查,只是半信半疑中觉得我有价值,想用我来牵制宴王而已。”
了尘叹气,坦诚他的处境也不秒,对言似卿出手也非早先的精明计划,只是棋局变化后的一步步应对之法。
“其实夫人何尝不是一步步破局求生,我并不比你高贵。”
言似卿沉默。
了尘:“我还是问你一句:夫人可愿与我联手?你我本就该是一家的,我母亲是谢后,言家忠诚于我母子,这等情义缘分,你我宿命本该一体,难道你跟玉玺.....就不能都在我这边吗?”
他捏着她脖子的手指回收,往上,抚她脸颊。
言似卿皱眉,挪了身体,避开了他的手指。
言似卿这辈子少有被真正欺上皮肉躯体的时候,大部分看似凶险的处境,威逼到跟前,要么最后迎刃而解,要么最凶险如珩帝那次。
拂陵是女子,饶有意趣,她可以容忍,但了尘不行。
言似卿觉得不舒服,所以避开了,但....了尘好像被触怒到了,猛然靠近,将她拉回去,贴近了脸颊,衣领因为拉扯歪斜开,露出下面的雪色风骨。
气味像是听雨楼时焚香煮茶的意境,袅袅催人。
了尘甚至忘记这里还有拂陵等人,也没留意到拂陵两人改变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