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钊以前肯定百般反驳,现在却不好说,“但殿下,您已经是皇亲贵胄,也是与生俱来。”
夫人是天生跟后天磨砺出的风华,自家殿下何尝不是呢?
蒋晦轻嗤,意味不明道:“这世上最容易死的也是皇亲贵胄。”
“登高跌重。”
“若非这个源头,也没这么多事了。”
他也不会远行雁城,一眼看见她.....
屋内忽然缄默。
因为若钦进来了,手里拿了暗弩。
“是送小山跟汤药过去的时候,夫人给下属的。”
两人现在等于说开,也断了某条线,各自都不好留隐患,她的避嫌也是不留余地的。
毕竟这暗弩非一般天工利器,十分珍贵,她不好意思受用。
若钦有点不安地递过暗弩。
只因殿下的脸色实在黑沉。
蒋晦终究没说什么,拿了暗弩,忽然愣了下,修长手指在上面摩挲,且仔细查看。
若钊两人不明自家殿下为何如此沉默,这暗弩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已经反扣好了,也留满了七枚暗箭,说明言少夫人用毒就拿下了陈皎等人,并不需要动用殿下给的暗弩。
也是好事啊。
蒋晦让他们出去了。
等人一走,门一关。
他的神色诸多变化,懊恼后悔难掩。
他生气的事,恐怕是误会。
“是反扣着的.....”
蒋晦能揣测:在自己还没赶到的时候,言似卿已经解决陈皎等人,以她的谨慎稳妥,自觉危险已除,应该就已反扣,并未解开箭口,因为当时与她一处的还有拂夷。
她从来不会留隐患伤无辜。
本身它就有这般设计,不然平常在腕上若是不小心碰到暗扣,很容易射出伤人,所以有锁扣。
现在问题就在于——自己到了后,她是否因为感觉到自己的威胁,暗暗解开了扣子,试图攻击自己?等后来.....她返还它,但也重新扣上了。
这没法确定,蒋晦知道自己当时早已被她无碍的欢喜,以及难言的嫉妒给冲撞了,失去了往日的理智跟敏锐,并未察觉她在袖下对暗弩的操控,甚至也是后来才察觉她手里的暗弩在对着自己。
对着,是威胁他停下,但解扣就是杀心。
无法求证之事,理当是疑心猜忌,可蒋晦心知肚明:她没有解扣,它一直是扣着的,就好像她后来真的用暗弩抵着他的身体,也始终没有出手。
她能揣测他的品性内心,他何尝对她没有了解。
其一,她若杀他,沈家上下乃至她的生母都会遭遇重大威胁,她不会因为自己的处境让他们置身险地。
其二,他救过她,以她的品格教养,怨憎猜忌甚至排斥他都理所当然,但不会跟反杀他并行。
所以这暗弩就是扣着的。
她没解开过。
她没杀自己的意思。
那会他脑子一热,生气上头就误会她了.....不,他清楚不仅仅是因为生气。
就是忍不住。
他对她有贪念,有世俗固有的情欲。
有他从前鄙夷轻贱的“失控”。
所以她在他指控她的时候,明知自己被误会了,最终也没解释。
就是因为她清楚他的失控跟这事无关。
他们之间不光彩的僭越,也跟这无关。
再解释,只会更难堪。
蒋晦有懊恼跟后悔,因为现在的结局是她要走。
他无法挽留。
但他内心也很清楚——他的劣性尤在,不管多歉疚对她的冒犯,对她造成的强制不适,让她觉得权贵可鄙,他骨子里也从未后悔.....亲她。
不合时宜,也没征询她的同意。
同意?
她怎么可能同意。
这辈子,这是他唯一一次亲近她的机会。
手指无知无觉抚过唇瓣,那人微微颤栗的轻喘若有若无,绕香满怀。
堂堂世子爷孤身一人坐在寂寥的室内,耳根却悄悄红了。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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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似卿喝了药, 小山端着碗出去,后来回来,带回一些饮用之水,跟小云闲谈了几句。
“外面好大的雨, 今夜不知会不会停。”
“若钊他们已经在清查水路了, 免得积水堵在客栈里面。”
“厨房在烧水呢, 我给夫人带来两壶,夫人若是起夜渴了方便一些。”
她们也算陪伴蛮久了,知道言似卿非必要并不太会使唤她们这些王府的人。
言似卿应下了,现下就喝了,但手指端着杯子,听两人一边收拾一边闲谈,她不可否认还是挂心蒋晦伤势的。
软骨散是毒没错, 但他们那边肯定有解药, 蒋晦若是内伤,肯定是强行用内力压着, 进而导致更严重的内伤, 就不是服下解药可以很快恢复的了。
她骨子里并不愿意让蒋晦带伤回长安,毕竟祈王那边....
小云两人也谈到了伤药之事。
小山:“我刚刚问了若钊, 说是还好,殿下内力雄厚, 体格好, 只要近期不打硬仗,半个月就能痊愈,不过,倒是喝了很多水。”
“奇怪了,熬的药里面也无干渴药性, 难道是晚饭吃咸了?”
言似卿惊讶,本也不太理解,但目光不经意落在杯子上。
顿了顿。
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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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蒋晦看见了....她....与另外两个他不认识也没见过的人。
沈藏玉。
海富贵。
卧室,夫妻敦伦,天造地设,难舍难分。
密室,盟友私谈,美玉赠情,暧昧难言。
哗啦。
蒋晦突然醒来,带伤的脸颊上苍白被燥红急切所染,骨节却发白。
他面无表情看着漆黑的屋内,转过头,隔壁是她的房间。
是梦。
但前者是她的过往。
是真的。
后者....会是她的将来?
将来也会是真的?
但不管她的过去,她的将来,唯独跟他没关系。
只有此时此刻蚀心侵骨的疼痛跟恐惧是真的。
哪怕他很清楚,言似卿从未表露过半点跟其余男子的暧昧——她不选你,也没说选别的男人。
可他更清楚,以她的性子,内心不管惦记了谁,也不形于色,不宣于口,只从细枝末节可以窥见——她很难信人,如果明知道对方赠美玉的情义,还愿托付独女的安危,也投以自身的前途生死,那至少心中是把对方放在可选名单第一位的。
蒋晦抽回了揪着床单的手掌。
只因嫉妒爬满了他的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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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一夜,雷霆密布。
用的药里面有安眠之物,言似卿又累了,所以睡得还好,一早醒来,看到窗户外面的光色还好,似乎不再乌沉沉了,而且雨声也小了。
小云听到动静,进来了,推开窗柩,让她看到了外面的青碧色。
“还是有雨,也不知是否有泥流塌方,夫人恐还得静候两日吧,不然不太安全。”
小云说得正经,但言似卿半坐着,靠榻看窗外风雨,闻言若有若无扫过她,也不反驳。
小云见她不反对,暗暗窃喜,不过后面言似卿没有出房间的意思,以疲惫休憩在屋内。
也就避开了跟蒋晦的会面。
直到午后,拂夷带着丫鬟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