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是来致谢的,谢救命之恩。
言似卿:“救人的是殿下他们,我也是被救的,拂夷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拂夷打量她神色,也没问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依旧喊她九公子。
“公子看着康健了许多,应当无碍了,其实我来,也是因为到时候启程去白岫码头,我们两人可能也要走水路离开了。”
她不去长安了。
不然那位长安刺史跟陈家未必会放过她。
陈皎毕竟.....
哪怕谁都知道责任不在她,这些权贵可不管这个。
绕是拂夷没有诉苦,言似卿也明了她的苦楚凶险,可以理解。
她们的目的地未必一样,但在白岫码头离开彰临县可能是要一路的。
两日后。
日照清朗,山路被勘察一二,确定没有泥流风险,众人开始启程。
白岫码头跟长安官道本不同路,但蒋晦要送一程。
说是送小云。
言似卿无话可说,只客气致谢,但留意到这人脸色不太好,眼皮下有些青色。
伤势这么重?
那些药没用吗?
言似卿心里狐疑,对习武之人的事不太懂,也确实不好意思问。
蒋晦上马,表情沉闷时,发现驿站一行人里面还有别的几个也跟上来了。
拂夷主仆,还有.....刘无征。
蒋晦的表情更沉闷了。
若钊飞快扫过自家殿下,问:“刘举子,你不去长安参加科举,要去码头作甚?此地距离长安也不远了。”
刘无征作揖行礼,“姜兄遇害,不论事关我与否,为人兄弟同窗都得代行传信,长安是肯定要去的,也得去姜家请罪,但我们三人的老师住在长安境外的白马寺,那边挨着白岫码头,要先去拜访他....”
白马寺是天下名寺之一,若是赶上节日,长安不少达官贵人以及老百姓都会前往祭祀祈福。
现下不是节日,但也有一些名人大家长期住在山中清修,刘无征三人籍贯不同,却能引为同窗至交,有共同的师承是显而易见的。
这很合理。
蒋晦一时无话可说,但目光扫过言似卿那边,发现她在看着刘无征,若有所思似的。
但丘莫羽反而先炸毛了。
“刘无征,你什么意思?!”
“想去老师那告我?”
“你敢说你自己就无歹毒之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你跟姜灵信也吵过!甚至比跟我吵得都凶,我只是让他不要管那陈皎跟那唱曲女人的事而已,人家背后毕竟有个刺史大人,何必招惹麻烦,就算他不怕报复,我们也容易被连累。”
“倒是你,你敢说你没有与他因为那个女人争吵吗?我明明听到了,你就是因为一个女人....”
“就为了个唱曲的女人!!”
丘莫羽被铐了,但人已然失态,挣扎着镣铐要去攻击刘无征,口头凄厉叫喊,愤愤不平。
刘无征脸色难看,其他人听着稀奇。
不少人都看向拂夷,那眼神仿佛在看红颜祸水。
拂夷:“......”
整个驿站确实没几个女人,她又名声在外,狂蜂浪蝶不少,这锅是结结实实盖她头上了。
而其他人也不知道驿站里有别的“女人”。
她的心思细腻,想到了什么,淡淡瞥过那刘无征,终究没解释自己压根不认识这三位读书人。
言似卿知道丘莫羽提及的事若是真的,那刘无征跟姜灵信争吵的源头大概率是自己——因为她跟刘无征确实认识,后者可能认出自己,并且知道自己的处境,而姜灵信虽不知缘由,却知道蒋晦一行非他能招惹的,于是两人有了口舌之争。
这是她基于前面一些线索的揣测,也不太确定。
可丘莫羽这番指认.....
“你们读书人,如今流行一吵架就杀人吗?”
一句话,全场安静了。
丘莫羽嘴唇抖动,盯着言似卿,刘无征也看向她。
言似卿面色淡漠,言语冷淡非常:“看我做什么?若非如今流行,就是你们的老师如此教导过?”
都说世子殿下满口喷毒,现在看来,真正擅长玩毒的人,其实一开口就杀人诛心。
她太懂人心。
丘莫羽霎时脸色惨白,长久以来死不认账甚至觉得自己言行合理的他终究溃败了许多。
若说姜灵信对他私交帮助甚多,让他感恩又嫉妒,成了魔障。
那作为学生,受教于恩师,所得恩惠更不知多少。
与恩师也无利益相争,所得更纯粹,恩惠更难以推翻。
丘莫羽实在没法用诡辩来对冲“师恩”。
可恩师教诲的仁义恩德,在他这都成了笑话。
丘莫羽兵败如山倒,颓靡不堪了许多,再不怨憎指责他人了。
而刘无征也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
若钊带着一干人押送林黯等人走官道先去长安,蒋晦则带着一批人护送言似卿等人前去白岫码头。
一路上都很安静。
蒋晦在前后,闷头赶路,小云本以为自家殿下会拖沓时间,好延长跟言似卿的相处时间。
其实并未。
蒋晦一路看天色跟山体情况,又观测路边江河,加快了速度,不到半日就把人送到了白岫码头。
码头寻常是很忙碌的,毕竟是长安境外的最近的一条水路,绵延往外诸道城池,来这里转水路出发的人不少,但因为前两日暴雨,不少人减少了出行,也不敢冒险,所以来这的人少了。
经营码头的治所小官一看到蒋晦等人就吃了一惊。
倒不是因为人多,且高头大马声势浩大,而是因为若钦直接扔了一枚令牌过来。
一看,这人就行礼了,不多言,飞快安排轮船跟人马。
声势亦不小,但效率极高。
不论船长船工还是船只都用的最好的。
言似卿一看就明白了——这白岫码头是蒋晦或者宴王王府的势力?
至少可信,且好驱使。
蒋晦此前避开了言似卿,很少照面,也没说过话,现在倒是过来了,解了马上的行囊递给下属装配上船。
“这里面有行文敕令,每过一个关卡,用这个可省很多时间。”
“还有你估计也看出来了,这里的人确实认得我——盖因五年前有过反贼举兵威逼都城,我带兵追缴过,当时镇守的地界就包括此地,毕竟是交通转运之地,后来平复,再得君上指令督建防线,这里也是其中之一。”
不好说是不是他拿下的地盘,毕竟江山只归属君主一人,非说近长安的码头跟治所等敏感之地归属同姓的皇子王孙,那是大不逆。
可有这等前尘旧事,白岫码头认得蒋晦是必然的,蒋晦也不可能安排政敌管治此地。
“多谢殿下。”言似卿行礼致谢,后要带着小云上船。
拂夷主仆跟刘无征其实同路,后者要下江南,白马寺也在下游区。
可蒋晦说:“言姑娘要赶时间,一路直下,又不跟你们去一个地方,不好耽误,你们去那艘船。”
拂夷跟刘无征转头看向被安排出来的第二艘船,表情都隐忍不发,只能顺从。
“多谢殿下。”
“谢殿下周到安排。”
夫人擅长体面,殿下从不周到,但万一周到了,你拒绝,那就一定不体面了。
在场的人表情各异,可都只能按照蒋晦的安排来。
蒋晦:“言姑娘可有异议?除非你要跟他们去。”
多余一问,又像是行军打仗一样试探。
言似卿:“......”
她不说话,他又后悔,怕她生气,于是补充。
蒋晦:“若要一起也没事,依旧两艘船。”
言似卿知他年纪轻,权谋跟沙场都游刃有余,唯独在男女之事上始终别扭,也不苛刻,只平和说:“殿下这样安排很好,道义非常,天色不早了,就此别过。”
“不过,这是我的一封内信跟一份声明,上面留有按压的血指印跟签字证明,可做供状,以示当年所见,没有偏私,俱是跟殿下坦明的事实,如何辩证调查全看大理寺的大人们判断,若有差遣,安排人来狭城提调我配合调查就是了。”
“若是我不在狭城了,也可通过诸商铺暗号联络到我,上面也有说明。”
“我也非躲避的老鼠,只要不是危及生死,不会到处逃窜。”
她总是齐全的,哪怕现在不信蒋晦,不肯投以性命,也没有不管生母的意思。
她做了取舍。
蒋晦沉默些许,接过信件,好奇一问,“既然要分开了,不如敞开说。”
“其实你一早看出林黯躲藏在箱子里,没跟我说,只冷眼看我布置,其实是一种试探,最终试探的结果是——你认为我只会以王府的利益去考量局面,去安排一切,并不能保障你的安危。”
“可我也知道,你其实并不怕死,所以你肯定并非以此决定离开——至少不至于让你放弃去见你的母亲,选择回归狭城。”
“你是否有别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