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惟初示意他:“抱朕上床。”
谢逍的目光里浮起一丝微妙,没动。
晏惟初面不改色:“你想当面抗旨?”
僵持数息,谢逍终于走过去,打横将人抱起,抱上床。
晏惟初两手勾着他的脖子,在他放下自己时也没松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亲朕。”
谢逍问:“这也是圣旨?”
“是。”晏惟初提起声音。
谢逍放下他,在床边坐下。
手掌停在晏惟初颊边,慢慢滑下去,拇指腹擦过他的唇,俯下身。
晏惟初有些紧张,眼睫颤动着,以为谢逍会如愿亲自己,谢逍却侧过头,声音落在他耳边:“抱歉陛下,恕臣不能领旨。”
晏惟初懵了:“你放肆!”
谢逍坐直起身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常:“陛下早些歇着吧,臣先退下了。”
他站起时晏惟初忽然伸手拉住他,气势软下,眼底含了不甘与哀求:“表哥……我是阿狸,你也不肯亲我吗?”
谢逍垂眼,静静看他片刻,道:“阿狸骗了我,把我当傻子耍,这笔账还没算完。”
“……”晏惟初自知理亏,无话可说,“那你还要算多久?”
谢逍轻声道:“看阿狸表现吧。”
谢逍退下了。
晏惟初在被窝里打滚。
他真的不会哄表哥,谁能来教教他有没有除脱光爬床外,稍微不那么粗俗的哄人方式?
晏惟初拉高被子盖住脑袋,片刻又用力拉下。
要不……还是脱光爬床吧。
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面子什么的,哪有表哥重要?
门外,谢逍在廊下驻足安静站了片刻。
跳乱的心脏到这时才艰难回复正常频率。
见到晏惟初的这一刻,他竟然生出想要将人绑回去永远只绑在自己身边的荒唐念头,四个多月的克制忍耐,功亏一篑。
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不会只属于他。
越是清楚知道他小夫君是皇帝,他越惶惶不安,恐惧自己抓不住的,终有一日会失去。
这种日益强烈患得患失的念头几乎要逼疯他。
他必须竭力表现出正常,不愿吓到晏惟初。
赵安福过来,似乎察觉到谢逍周身的阴郁,吓了一跳,踌躇问:“侯爷,您要在隔壁厢房睡吗?咱家已经让人收拾了屋子。”
谢逍的神思抽离,轻点了点头,吩咐:“让人夜里伺候好他,这两日天凉了,你们多仔细着些别让他蹬了被子。”
赵安福应下:“咱家知道的,侯爷放心。”
谢逍回头,最后看了眼还亮着灯的屋子。
动荡的心绪逐渐平静。
至少,这时这刻,他的阿狸就在这里,还属于他。
第65章 我把世子还给你
晨起,谢逍走出房门,听闻晏惟初还没起身,也没过去打扰。
崔绍来给晏惟初复命,就在外头候着,谢逍先走出去,他还有些事情想问崔绍。
没等到陛下等到了陛下那口子出来,崔绍面上不动如山,很有眼色地上前见礼:“见过侯爷。”
谢逍直接问他:“行刺御驾是怎么回事?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绍一整夜都在抓人审讯,没合过眼,就是来跟晏惟初禀报这事的,面对谢逍的询问他索性直言不讳:“昨日陛下去城北巡视回来,途中有鬼祟之人试图靠近御驾,被发现后跟我等动了手,他们身上都有兵械,被拿下后全部咬舌自尽了。
“锦衣卫和麒麟卫昨日全城搜捕可疑之人,抓到了几个跟那些刺客接头过的贩夫,我等将他们押下狱严刑拷问,据交代他们是拿钱办事,帮那些刺客藏匿行踪,只知道那些刺客是江南过来的,别的也不清楚,更不知晓他们的目的是行刺御驾。”
谢逍面色冷凝:“江南过来的刺客?那些人为了阻止陛下去南边,不惜派死士行刺陛下?”
虽无证据,但崔绍的猜测大抵如此,说:“陛下之前自庆渭启程后并未言明要去南方,只一路往南巡视,先到关中,后又到豫州,下头随行的官员屡次来问,陛下都未明说。
“御驾抵归德府之后依旧没有回京的意思,而是直接过来了江北这边,他们也看明白了陛下是铁了心要南下,之后整个出巡队伍的气氛都有些不对劲,直到到了这里,出了行刺这事。”
谢逍问:“随行的官员哪些有可疑的?你们查过没?”
崔绍道:“查了,也押了几个人下狱,但他们都只说递了消息出去给家小又或同僚下属告知要随陛下南巡,别的全不知情。”
谢逍闻言有些担忧,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跟群臣勾心斗角在他看来远比对付那些异族蛮夷更难,晏惟初却偏要迎难而上。
他又问:“陛下过来这边身边还剩多少人?”
崔绍回答:“到关中后陛下便只留下了二千京营兵马和三千亲军卫,余的都让他们回京了,之后一路轻车简行,沿途各卫所倒随时可以调兵来伴驾,但这些人未必靠得住,而且陛下说带的人已经很多了,不想再兴师动众,更不愿劳民伤财。”
谢逍点了点头,五千人,防刺客是足够,但若是碰上大的乱子便不好说了。
虽忧心忡忡,他也只能勉强按捺下这些念头。
收敛了心绪,谢逍又多问了一句:“你是几时开始替陛下办差的?”
当日晏惟初能成功逼宫从太后手中夺权,崔绍功不可没,谢逍一直不知道他是何时选择的上了皇帝的这条船,不免好奇。
崔绍小声解释:“卑职早年在西苑当过差,那时就入了陛下的眼。”
谢逍目光一动:“多早以前?”
崔绍道:“有快十年了,那会儿陛下登基没两年,被太后形同软禁在瑶台,能去的顶多只有南海那一小片地方。陛下当时虽年幼,但聪慧果敢,私下以玩击鞠的名义偷偷操练西苑那些愿意投靠他的杂役仆从,一直隐忍不发,才有今日。”
谢逍按着声音里的情绪:“……是不是很难?”
崔绍道:“是很难,陛下能走到今日很不容易,还望侯爷能多体谅他一些。”
谢逍沉默良久,想起晏惟初从前说的可怜和逼不得已,甚至七岁以后没了亲娘,连一碗长寿面他都再没吃过。
当日在瞻云苑鞠场上自己目睹的那些惊世风采,非是他原以为的纨绔子弟随性的消遣和乐子,而是他的阿狸为了活命不得不用血和泪拼出来的立身之本。
他所苛求的天真娇憨,原本就不可能存在。
谢逍返身回去时,晏惟初也已起了身,望夫石一般站在屋门边朝外张望。
见到谢逍回来,他又立刻移开眼,维持着脸上属于君王的高傲冷淡,背着手转身回了屋。
谢逍跟上去,进门跟他问安。
晏惟初矜持道:“朕安。”
谢逍抬眸看了他一眼,晏惟初瞪过来:“看什么看,你的御前仪态呢?在朕面前不许放肆。”
表哥不肯亲他,那他也不会给表哥好脸色的。
谢逍不紧不慢地提醒他:“陛下在外臣面前衣衫不整,也无仪态可言。”
哪里来的外臣?晏惟初扫了一眼屋子,不都是他的内侍在这里?
哦,面前你啊?
听谢逍将他自己的身份定义为外臣,晏惟初很不高兴:“那你把眼睛闭上,不许看。”
谢逍却道:“陛下从前习惯了隔着帘子召见外臣,如今倒是转了性子。”
“……”你不噎朕过不去了是吧?
谢逍自若禀报起方才崔绍说的那些事,说他已经把人打发继续去办差了。
晏惟初有些没好气,他这表哥狗胆包天,还敢越俎代庖代他命令锦衣卫指挥使,就这还好意思自称外臣?
有几个外臣像你这样混不吝,什么都敢替朕拿主意的?
谢逍走上前,自赵安福手里接过晏惟初的皇帝常服外袍,示意他:“张开手。”
谢逍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晏惟初倒不适应了,收起了那些盛气凌人,在谢逍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乖乖听话,伸开了手。
谢逍帮他将衣袍套上系好,再拿过玉带系到他腰间,最后亲手将那枚他们一对的玉佩挂上去。
做这些时谢逍垂着眼动作专注,晏惟初一直怔怔看着他,直到谢逍后退一步,低声说:“好了。”
晏惟初回神轻咳一声,嘟哝:“我又不是没人伺候……”
不过以前在侯府,谢逍也时常帮他穿衣服,表哥这是终于将他跟世子同等视之了吗?
晏惟初想到这个,方才的那点别扭退去,心头火热起来。
“表哥——”
谢逍听着他惯常拖长尾音的语调,心下好笑,做了十几年皇帝的人,还这么爱撒娇,真真是天底下头一份了。
“陛下自重。”
晏惟初一愣:“朕哪里不自重了?”
谢逍道:“被旁人听到了,以为臣与陛下您不清白,说出去不好解释,毕竟臣的妻是安定伯世子边淳。”
晏惟初哽住,这让他怎么说,他就是安定伯世子没错,但群臣也的确不知道。
他打算立谢逍为后,但没想让人知晓自己还以安定伯世子的身份嫁过人,他毕竟是皇帝,脸面还是要的。
想到这个,晏惟初脱口而出:“那朕让世子英年早逝,表哥你成了鳏夫,就没人说你跟朕不清白了。”
世子没了,表哥再嫁给他做皇后,完美。
谢逍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阴下,嗓音也沉了几分:“陛下要让世子早逝?”
晏惟初尚未感知到他的恼怒:“有什么问题吗?”
“臣成了鳏夫,与陛下不清不楚不是更惹人闲话?”谢逍一字一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扯出声音。
晏惟初漫不在乎:“表哥何必在意他们,朕看谁敢乱传闲话,朕给他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