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逍却不领情:“臣此生只要世子一人,若他早逝,臣亦终生不再娶。”
晏惟初有些懵,表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世子就是他,他就是世子,他只是说让这个身份消失而已,至于反应这么大吗?什么叫世子早逝你终生不再娶?你给朕把话说清楚了!
谢逍后退一步,神色冷下,态度也变得疏离:“陛下若无别的事,臣先告退了。”
一直到谢逍退下,晏惟初都没回过神,他不理解。
“大伴,朕说错什么了?!”
赵安福一脑门的汗:“陛下您说要让世子英年早逝,估计触到侯爷的逆鳞了。”
晏惟初骂道:“他是一根筋吗?朕的意思是朕不要这个身份了,又不是朕要弄死朕自己!”
赵安福只能道:“兴许侯爷不是这么以为的,世子对他的意义不一样。”哪怕都是您呢,那也还是不一样的。
晏惟初听这话心里更堵得慌,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同等视之,世子是白月光朱砂痣,那他呢?他这个皇帝是什么?
比蚊子血还不如吧!
晏惟初烦了,早膳也不传谢逍一块,喝了半碗粥便没胃口让人撤了,之后循例召见随行的内阁六部官员。
南边倭乱尚未彻底平定,但已掀不起太大风浪,水师备倭军封锁了沿海各个要塞,朝廷招安的那支海盗舰队立下奇功,主动出击在海上就将已倭寇的大半主力打散。侥幸上了岸的那些也没落到好,晏惟初先前就已下圣旨施行坚壁清野计策,将他们登陆地的沿岸民众往内陆迁移,留下空的城镇村落,再派兵前去围剿。
这几日捷报频传,晏惟初谕旨抓贼首留活口,显见地是要抓出背后跟这些所谓倭寇勾结之人。
他将下方众臣各异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跟他玩心眼,那他就奉陪到底,正好他现在很不痛快,不介意找机会多杀几个人。
皇帝最后下口谕明日启程继续南下,众人闻言大惊失色,立刻以刺客身份不明、恐此行还会生变为由,劝阻他不要一意孤行尽快回京。
群臣跪了一地,连刘诸也在其中。
有些是心怀鬼胎就是不想皇帝南下,也有像刘诸这样真心担心圣驾安危的,这些人无论目的是什么,但行动一致。
晏惟初气得当场就想拖几个人下去杀鸡儆猴,正要发脾气,来人禀报说定北侯在外求见。
晏惟初眉头一皱:“宣。”
跪在地上的众人听闻是谢逍来了,皆是惊讶,定北侯?定北侯不是在乌陇?他怎跑来这里了?
谢逍进门,扫了一眼群臣,走至御前。
晏惟初板着脸没做声。
谢逍与他见了礼,转而冲众人道:“陛下身边有五千护卫,刺客宵小近不了身,不必过于担心,陛下此番去南边是为巡查政务、体视民情,若只因几个刺客便吓得裹足不前半道折返,未免因噎废食。诸位大人放心,我以京营总兵的名义担保,会护卫陛下安然无恙,必不会让陛下置身于危险境地。”
不等这些人反驳,他示意刘诸:“刘公,你带诸位大人退下吧,陛下心意已决,不要耽搁了陛下的大事。”
刘诸父子前段时日一直在乌陇办差,加之姻亲关系,跟谢逍十分熟稔了,也颇信任他。
刘诸本意只是担心昨日行刺之事还会上演,既然有谢逍贴身护卫,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其实也不想被心思叵测之人当枪使。
他起了身,跟他一样真正担心皇帝安危的那些人犹豫之后也都退下了,剩下的还想劝的便显得格外扎眼。
谢逍没了好脸色:“你们这样坚决阻拦陛下南下,到底是真的替陛下着想,还是在害怕什么?”
“定北侯休要胡言乱语!”有人对他不满,“陛下召见我等六部僚属议事,你一武将跑来这里大放厥词究竟是何意思?”
“你怎说话的?”晏惟初插进声音,面露不悦,“朕让他进来的,你有意见?”
那人争辩:“陛下,臣只是想劝您三思,陛下您系天下安危于一身,切莫冲动行事!”
晏惟初的耐性彻底告罄:“你们又要跟朕说居庙堂之高垂拱而治的那些屁话是吗?朕今日就跟你们明着说,朕不信这一套,都给朕滚出去,朕不怕死,你们有怕的就自个滚回京去,再在这里碍朕的事别怪朕真给你们上廷杖!滚!”
下方还不肯走的众臣涨红了脸,痛心疾首,陛下您怎能如此粗鄙!都是定北侯这个武夫丘八带坏了您啊!
也有人大声嘲讽晏惟初:“陛下您口口声声巡幸南边不想劳民伤财,可知您这一路出巡,沿途征调了多少民夫?浪费了多少劳役?您这分明就是——”
“朕给了钱的!”晏惟初快气死了,“征调的那些民夫朕让朕的亲军卫盯着,钱银一文不少的送到了他们手上,钱是自朕的内帑出的,没花国库一文钱!你给朕闭嘴!”
那人还要说,谢逍忽然上前一步,抽出了一旁锦衣卫腰间的佩刀,直接架上了对方的脖子。
他的动作太快,堂下皆惊,被刀架住的那个勃然变色,怒吼:“定北侯你是何意?你是要在御前对老夫动刀吗?!”
谢逍冷然道:“陛下说,闭嘴,滚。”
他的刀压得极低,像对方再多说一句真就要砍下去。
所有人都瞪着他,但谢逍视若无睹,晏惟初也不出声,等同默认了他的举动。
僵持过后,或许是惧于谢逍这尊煞神的威名,这些人到底灰溜溜地爬起身滚了。
人都退下后谢逍才将刀扔回给锦衣卫。
晏惟初没了先前的斩钉截铁,心里不得劲:“……你不劝朕回去吗?”
“劝有用吗?”谢逍反问,他就是知道没用才索性不劝了,他亲自在旁盯着,确保不再出事便是。
他更看不惯晏惟初像方才那样被群臣逼迫,不安好心的那些人的确该死。
晏惟初轻哼:“你刚不是告退了吗?又跑回来出什么风头……”
谢逍面不改色道:“不来帮陛下解决麻烦,怕陛下对臣的夫人动手,要让他英年早逝。”
“……”我讨厌你!
外头,先一步跟着刘诸离开的一众人一路嘀咕,有人没忍住问刘诸:“所以定北侯到底为何会来这里?他这次有调令吗又这样跑来?”
“就是,”旁人附和,“他到底把陛下当什么人了,这般放肆大胆?”
刘诸乐呵呵地道:“你们猜。”
猜屁啊!
话又说回来,他们跟在陛下身边这一路出巡,那几位麒麟卫的指挥同知倒是时常见到,身为麒麟卫指挥使的安定伯世子呢?好像从来没见过吧?
……陛下不会为了抢人夫婿偷摸把人嘎了吧?
*
谢逍到这边也没闲着,直接去接管了随行的京营兵马。
剩下这两千人都是神机营的火器手,他将这些人重新编阵,轮换队列,亲自盯着操练,确保之后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能最快时间出现在皇帝左右,护卫皇帝周全。
也因此自彭城出发往淮安,直至在运河上船一路南下,晏惟初都没再见过谢逍这个大忙人的影子。
谢逍不主动来求见,他憋着一口气也不召见谢逍——这次他绝不先低头!
御驾自庆渭启程,一路巡幸往南,耗时两个多月,终于在八月底抵江南清江府,驻跸当地行宫。
这座行宫还是晏惟初前好几任祖宗当年南巡时,特地命人在这边修建的,已有百年历史。
到这里的第三日,晏惟初在行宫赐宴群臣,周边各州府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奉圣命来清江府见驾。
一场大宴,宾主尽欢。
谢逍作为随扈武将里官职爵位最高的一个,陪坐在旁,他自个酒没喝两口,盯着群臣给皇帝敬酒,拧起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
宫宴结束后群臣退下,谢逍走出设宴的宫室,独自在外站了片刻,没有离开。
他随口叫住个内侍,问对方:“陛下是否喝醉了?”
这小太监知晓他身份,客气道:“奴婢去帮侯爷您问问。”
晏惟初刚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醉倒是没醉,就是有些头疼,见到了谢逍又不能亲近,更让他心口也疼得难受……这次真不是装的。
他回寝殿刚梳洗完,正发呆,小太监来禀报谢逍的问话,晏惟初恍神了一瞬,吩咐:“你就说你没问到,打发他走。”
待这小太监下去回话了,晏惟初示意赵安福:“再去拿些酒来,要最烈的那种。”
赵安福犹豫想劝他。
晏惟初坚持:“去拿吧。”
谢逍来求见时,晏惟初坐在院子里抱着酒坛还在喝酒。
他一句“不见”才出口,谢逍已经自行进来了。
晏惟初冷眼斜过去:“定北侯好大的胆子,不经通传强闯朕的寝殿。”
谢逍走上前,拿走他手中酒坛:“陛下喝醉了,别再喝了。”
晏惟初伸手去抢,没抢过:“朕才没醉,借酒消愁你懂不懂啊?”
谢逍问:“借酒浇愁?”
“不能吗?”晏惟初故作凶恶,实则像小猫龇牙,“朕的夫君不理朕了,还不能让朕愁一愁吗?哦,你肯定又要问朕几时大婚了,朕不跟你说,鸡同鸭讲。”
谢逍这下信了,这小混蛋是真喝醉了,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搁下酒坛,在晏惟初身前半蹲下,温缓了声音唤:“阿狸。”
晏惟初一怔,醉眼迷蒙的眸子里盈了一层水光,眼尾也泛起秾丽的红。
谢逍的手掌抚上他的脸:“我送你回寝殿去。”
晏惟初下意识拒绝:“我不要回去。”
谢逍拉过他的手,将人扛上身,直接背了起来。
晏惟初挣扎了几下,挣不动,放弃了。
他靠着谢逍后背,闭眼垂下了脑袋:“表哥太坏了。”
谢逍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争辩,背他进了寝殿。
晏惟初的哼声渐低,在谢逍背上迷糊睡了过去。
谢逍将他背到床边放下,帮脱了衣裳靴袜,又叫下人拿热帕子来给他擦了把脸,最后为他掖好被子,在床边坐了片刻。
晏惟初睡得无声无息,谢逍安静守着他,屏除了那些纷杂的思绪,心神也逐渐安稳下来。
夜沉之后行宫宫门落钥,谢逍出不去,只能宿在这边的偏殿里。
他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直到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吱呀声响。
推开的殿门又阖上,刻意放轻的脚步慢慢走向他。
谢逍察觉到进来的人是赤着脚的,借着窗外落进的一点月光看清楚那道模糊的人影,止住了自己想要出手的动作。
床帐被掀开一角,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来人摸上床,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谢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