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潜入金城
江朔听了李珠儿之言不觉脸色一红,李珠儿也自觉语失,忙岔开话题道:“溯之,你给郭军使留个字条,让他们毒解之后率军向西沿着涞水到五阮关去。”
江朔奇道:“我们不是去涿鹿县么?怎又叫郭军使去五阮关。”
李珠儿道:“安庆绪其人既狡黠,又怎会不防备你军中夺帅?他让大军从南北两路截击,自己却躲在西面五阮关的坚城之内。”
江朔道:“既然还有向西的第三条路,安庆绪难道不怕郭军使直接领兵向西攻取五阮关吗?”
李珠儿摇头道:“溯之,你有所不知,五阮关古称上谷关,由五座石砌的城堡组成,蒲阴陉与飞狐陉互为表里,飞狐口为外关,五阮关为内关,守住了五阮关,就同时扼住了飞狐、蒲阴二陉,因此关城极为坚固,又有重兵布防,郭军使熟知兵法自然不会用这两千人强攻坚城要塞。”
江朔心中耸动,犹豫起来——他有些拿捏不准此刻的李珠儿的身份到底是契丹间人,还是燕军密探?如果她仍是在骗自己,故意将郭子仪引向重兵布防的关城,那自己岂不是亲手将这两千人送入了死地?
李珠儿见他犹豫,道:“溯之,无怪你有所怀疑,不过这是朔方军逃出绝境的唯一机会了……五阮关为内关要塞,有烽燧台,你可作书言明以烽火为号,众人醒来在明日申时,如你能擒获安庆绪,打开关城,则于酉时举火为号,此地距五阮关只有百里山路,郭军使酉时见着信号再出发,可于第二日拂晓便可过关,再西行百里就是河东军控制的飞狐口了,按燕军的行军速度是追不上的。”
江朔道:“好,我便随你去五阮关,事到如今也只有尽力一试了。”
这家主人是当地乡绅,倒也备有笔墨,江朔取来纸笔将计划约略地写了,怕众人疑虑不敢前往五阮关,并未提及李珠儿,只写自己得知安庆绪在五阮关督军,欲将他擒住,令其开关,放朔方军出飞狐口。写完后他又恐怕众人怀疑字条不是他亲书,想起了浑惟明那日教他的法子,取出江湖盟主信物八寸镜,垫在纸条下打上了花押墨印,这才放在郭子仪案前。
二人轻功俱佳,山路之上不能策马,二人也不取马,径自飞身上房,在屋脊间纵跃前行,避开镇内巡行的官兵,不一会儿就出了九龙镇,向西南沿涞水行了五十里,穿过一个废弃的小县城,李珠儿道:“此地名板城,开元二十四年曾在此处设县,天宝间已然荒废了。”
二人继续向西,刚过五更就到了五阮关东北的万仞山,立于山上,晨曦之下俯瞰关城,见白石砌筑的城墙在山岭上曲折盘桓,一眼望不到头,一条涞水如银练般穿城而过,将关城分作了左右两半,南岸关城规模极大,几乎将整个山岭垭口都覆盖了。北侧则只有一个小小的石头城堡。
李珠儿道:“五阮关共有五座关城,主关在涞水南岸平地隘口之上,另在小盘石岭、奇峰口、官座岭各筑一城,为其翼护,涞水北岸却只有一座小金城。此关为防北虏南下,因此城塞多在南边隘口,好在朔方军要去飞狐口却不需要通过南城,只控制了北边的小金城,骑军便可安然通过了。”
江朔点头,问道:“那安庆绪也在小金城中咯?”
李珠儿道:“不错,五阮关属于上谷郡,本非范阳属地,但因此关为幽燕咽喉之地,故安禄山奏请归他节制,守关的将领也早就换做了安禄山举荐之人。不过守城的并非燕军,此次围堵朔方军安庆绪志在必得,带来了一千‘曳落河’驻守小金城。”
江朔问道:“曳落河是什么?”
李珠儿道:“安禄山从奚人中选拔了八千勇士,皆认为假子,组成一支亲兵,称为‘曳落河’,乃是奚语‘勇士’的意思。你交过手的二何兄弟就是‘曳落河’。”
江朔道:“何万岁、何千年虽然算不得一流高手,但身手也甚不俗,如果曳落河都有这样的身手,一千人倒也棘手。”
李珠儿道:“二何兄弟当然是曳落河中的翘楚,不过曳落河确实小觑不得。好在最精锐的曳落河都随着安禄山去松漠了。”
江朔道:“珠儿姊姊,我有一事不明,安禄山戕害了不少奚人、契丹人,怎的奚人、契丹人中还有这么多人为他卖命呢?这不是咄咄怪事么?”
李珠儿道:“东胡各族,和汉人不同,没有统一的国家,多是一个个小部落,安禄山见哪个部落强大,就联合其他部落一起攻击他,消灭了最强大的部落,大家都可分他的牛马、女人,那些小部落可都乐此不疲呢。就是因为不团结,契丹、奚人被安禄山分化瓦解,非但连年受其掳掠,更有不少部族积极投靠安贼,为其爪牙。”
江朔握紧拳头道:“这贼子倒是好算计。”
李珠儿道:“你道安贼为何这次要兴师动众北伐契丹,冒功邀赏只是原因之一,更因为契丹八部在涅礼与怀秀的带领下,凝聚在一起,团结起来反抗燕军,这才是安贼最害怕的。”
江朔默默点头,道:“怀秀倒是个英雄人物,惜乎我没见过涅礼,姊姊,此间事毕,我便随你去松漠,助怀秀退敌。”
李珠儿转头望向江朔,不自禁捏住他的手道:“溯之,此话当真么?”
江朔真诚地道:“我这话发自肺腑,无论是何族裔,是英雄我便敬重,更何况契丹人如能团结自强,安贼便少了可用的兵源,于大唐安宁也是有利的。”
李珠儿点头称是,转而道:“溯之,现在还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先看如何解决眼下我惹出的这个大麻烦吧。”
江朔道:“如能擒住安庆绪,让朔方军经此进入河东,反倒是抄了近道了,珠儿姊姊你不必自责。”又笑道:“裴将军曾说我字‘溯之’,必然一生溯行,你看这五阮关在九龙镇上游,飞狐口又在五阮关上游,这不正是个好兆头么?”
李珠儿听了也不禁莞尔,道:“不过溯之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我不能随你一起行动,进城后可就全靠你自己了。”
江朔道:“珠儿姊姊你只需要告诉我如何行事,我自会小心。”
李珠儿当即在折了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将安庆绪在城内何处,护卫如何部署都详细说了,叹息道:“以溯之你的功夫要挟持安庆绪原本不难,只是时间紧迫,只能在日间行事,还要不惊动城中守卫,殊为不易。”
江朔道:“珠儿姊姊,城内布防情况你已说得很清楚了,虽是白日行动,我应该能避开耳目潜入,实在不成说不得只能大开杀戒了。”
李珠儿点头道:“天已大明了,一会儿我先入城,溯之你稍后潜入,我却不与你照面了。”
江朔道一声好,李珠儿便飘然起身向城中去了,江朔远远地看着她叫开城门,进入城中,又按与李珠儿的约定,等了一顿饭的功夫,见城中没什么动静,便也动身了。
小金城南面临水,东西为道路,视野开阔无处藏身,北侧却是一个满是岩石山沟,叫帽石沟,江朔便绕到此处悄悄接近小金城。这个小要塞的城墙只有一丈六尺,江朔伏在城墙下听着巡城卫兵走过,翻过城墙进入城内。要塞中没有民居,都是军营,江朔下城之处正是马厩,见一老军在饮喂马匹,上去点了他穴道扒了衣服藏在草垛之中,江朔自己穿了这套军服,又在地上抓了两把土抹在脸上,扮作一个喂马的小卒,抱了一捆草料,向城中安庆绪的衙署走去。
到了后角门,有守门的军士拦住他道:“小子你是哪里来的?我怎没见过?王老头呢?”
江朔道:“王军门今日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差我来给将军喂马。”这都是李珠儿事先教给他的。
果然那守门的军士道:“这老王好不奸猾,三天两头的称病,今个儿又差了你来……”打开门道:“你进去吧,认得路吗?可别走叉了。”
江朔连声道认得,混进了衙内,绕过一处院落,便将草料随手一扔,向着大堂悄悄摸去。
这衙署也不甚大,三转两绕,便到了堂后,说也奇怪,沿路却没见一个站岗的军卒,与李珠儿所说衙内遍布曳落河武士的情形似乎大相径庭,江朔正疑惑间,忽听堂内似乎传来呼喝打斗之声。江朔一惊,心道难道珠儿姊姊暴露了?
他飞身上房,藏身东厢屋脊之后,悄悄绕道前面,却见大堂门户大敞着,内里一个少女被十几个黑衣武士团团围住正在酣斗,却不是李珠儿是谁。地上已躺倒了十数人,不知是否为李珠儿所伤,但她自己手臂上腿上却也已带创。再向内看却见更有几十名黑衣武士押住了一众人,居中一人被绳捆索绑得如同粽子,却竟然是安庆绪!
第132章 曳落武士
江朔见这群武士都身着黑衣玄甲,面带黑色胡头面甲,只露出两只眼睛,打扮与那日在笼火城外遇着的玄甲骑兵并无二至,应该就是李珠儿所说的“曳落河”武士,可是这些在李珠儿口中最忠诚的奚族武士,怎么会反而将他们的少主安庆绪给绑了呢?实在令人难以索解。
再看他们的身手虽也算的矫健,与李珠儿的功夫相比却差了一大截。只是他们三人一组,组成数个锥形小阵,皆是一手持短槊,一手持横刀,短槊刺扎为攻,横刀格挡为守,进退有据,似一个小小的军阵,单一人虽不是李珠儿对手,联手组成军阵却威力大增。
李珠儿手中只有只有一柄横刀,她平素不带兵刃,这刀应是从被她击倒在地的某个武士手上夺来的,曳落河武士身上穿的玄甲采用山纹甲片拼缀而成,既有前后两当铠护住胸背,又有披膊、裙甲护住手臂、大腿等诸处要害,山文甲形似倒“丫”形,甲叶相互扣合成整片,铠甲表面形成无数的凹凸,看起来鼓鼓囊囊颇为厚实,李珠儿手中横刀砍不穿,刺不透,更为甲片表面的凹凸所阻,连带的刀法竟也迟滞起来。
反观曳落河武士,仗着有甲胄护住要害,悍不畏死,一齐猛冲猛打,李珠儿所使的刀法虽然精妙,却落了下风,左臂上中了一刀,伤口不甚深倒还没有大碍,右腿上被扎了一槊却鲜血长流,步法显得不甚灵便了。
眼见得李珠儿险象环生,江朔也顾不得两人此前约好的不能照面的规矩了,他抽出七星宝剑,大喝一声从屋上飞身而下,加入了战团。
曳落河武士都是久经沙场的精兵,见又有人并不慌乱,立刻分出三名武士挺槊向他刺来,若是寻常人,在空中不能回转,立时就得被戳上三个透明窟窿,但江朔岂是寻常人,他在空中如高速射出的箭一般地剧烈地左右扭动身体,竟在间不容发之际尽数避开了三支短槊,就在三名曳落河武士一愣神的功夫,江朔在空中挥动七星宝剑打了个旋,将三支槊杆尽数削断的同时,右足已然落地,他足尖一点又向前冲出,迎面三人以横刀挥砍,江朔看也不看长剑一挽,三柄横刀应声又断。
众武士这才知道来了劲敌,看押安庆绪的武士中有九人下场来战江朔,江朔却不管这九人,只顾挥舞七星宝剑,将围攻李珠儿的众武士手中刀、槊又削断了几支,曳落河武士一失去武器立刻向后退却,李珠儿身上压力顿减,江朔还想上前替她彻底解围,身后那九名武士却攻到了。
经过一番交手,江朔已知曳落河武士的底细,比之普通军士,可能算的精锐之士,但单论武功却还不入上品,他们能围住李珠儿全是依仗着铠甲精良,然而在江朔七星宝剑的面前可就未必能讨得到便宜了。
江朔回身挥剑横削,正中一人披膊,披膊是保护肩膊部分的甲胄,七星宝剑轻易砍破山纹甲,却未中皮肉,而是嵌在甲叶之间,原来山纹甲并非平整的甲片,而是互相扣合凹凸不平,长剑虽能刺破,却极易被破碎的甲叶挂住。那人见甲叶挂住了江朔的长剑,更不闪避,挥动手中的武器猛砸过来。
江朔这才发现此人手中的武器并非此前围攻李珠儿武士所用的刀、槊,而是一把啄锤。那人抡锤砸向七星宝剑的剑背,这是战场上钝器断敌兵刃之法,啄锤是一种尖头锤,刀剑等兵器刃口再锋利,身背却薄,以啄锤从侧面敲击极易破碎,那人出其不意一锤啄击在七星宝剑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江朔大惊,忙往回夺,扯碎了那人一大片肩甲,才得以脱出,再看宝剑,万幸那一锤正砸在剑身镶嵌的铜钉之上。
七星宝剑原是东吴大帝孙权的佩剑,名“流星”,因剑身之上镶嵌了七枚铜钉,故又名“七星宝剑”,这七颗铜星可不是装饰美观之用,东汉末年虽已有了百炼钢的工艺,但比之大唐锻钢之法还多有不如,七星宝剑之所以是削金断玉的名刃,盖因其用的是天外陨铁所打造,但东吴铸剑师发现陨铁虽坚却脆,做成刀剑极易摧折,因此在熔铸之时在剑身上加入了七枚铜钉,用以强固剑身,这样铸出的宝剑就既利且坚了。幸得那一锤正凿在铜钉之上,这汉末神兵才躲过一截,避免了被震断的厄运。
江朔正暗自称幸,左右二人挥锤又至,江朔挥剑去削,叮当两声只在二锤上砍出了两道深痕,却未削断,二人却翻转腕子,如做铁匠的勾当,又来砸江朔的手中宝剑。江朔不敢硬接忙抽剑后撤,二人挥锤再砸,却是向着江朔的身上招呼了。
江朔施展穿星步闪开来锤,他心疼宝剑,不敢再行险用剑,竟然还剑入鞘,以一双肉掌迎敌,众武士见状他为保兵刃竟不惜空手迎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纷纷发喊铁锤翻飞,攻的更猛。
曳落河武士虽也结成军阵,但比之尹子奇的璇玑阵,李怀秀的天车阵可是差的太远了,江朔虽然空手入阵却凛然不惧,那些人身披重甲虽能挡刀剑,却避不开拳脚。江朔一掌拍在一人肩头之上,劲力透过披膊甲片直透入体,那人如何承受得住,臂骨立时折断,口喷鲜血,倒在地上。
另一人挥锤啄来,江朔眼疾手快劈手接住锤柄,掌中真炁鼓荡,罡炁顺着锤柄传入那人手中,只觉掌心灼热如握热炭,忙撒手扔锤,江朔右手接过锤子,左掌拍出正按在他小腹之上,那人立刻向后平着飞出,直撞到背后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只撼得大堂都晃了两晃。
江朔刚操锤在手,又有人攻到面前,他扬手一锤与那人手中锤子撞在一处,这第三人的内力如何比得过江朔,立刻虎口震裂,鲜血长流,锤子则脱手飞了出去,江朔伸手将他如个孩童一般拨在一边,向前一跃出追上飞在半空中的锤子,左手一抄接锤在手。
江朔在空中如鹰展翅,盘旋了半圈正落在第四、第五人面前,不等二人出招,江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锤挥出,啄在二人胸前,这啄锤本就是骑兵破甲的利器,江朔使来威力更大了不知多少倍,两人胸甲破碎向内塌陷,将胸骨砸塌,伤及心肺,口中鲜血乱喷,眼见不活了。
这是江朔第一次出手伤人,他没想到这啄锤威力如此之大,不禁呆了一呆,余下的四名曳落河武士见同伴重伤,非但不惧反而怒吼连连,扑上来和江朔拼命,原来曳落河编列之时,特为将同族兄弟编在一个小队,这样同伴死伤都只会激起余人仇雠之心,伤亡越重越是死战不退。
江朔还没回过神来,但见四人攻来,他心中混乱手上脚下却生出自然反应,轻巧的避开四个方向砸来的锤子,如疾风般掠过四人面前,寻着空隙随手挥锤,四人或胸或背,或头或腹,被砸得骨断筋折,吐血倒地,最惨一人兜鍪铁盔被砸得凹进去一大块,连带盔里的头骨也塌了进去,一片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江朔虽已经历过数次恶斗,但对手都是如尹子奇、阿波、光明二使这样的高手,虽也有过对战契丹武士时,一剑九断这样的轻松致胜之役,却从未下杀手致人死伤的。他接连重伤了这九人,眼见血溅了满墙满地,心中既慌乱又害怕,撒手将那两把沾满鲜血的啄锤掷在地上,站在原地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余下的曳落河武士见江朔如此神勇,一时竟都不敢上前,手持兵刃远远地将李珠儿和江朔围在大堂中央。
李珠儿却突然猱身上前挥刀向江朔抢攻,江朔一愣,随即明白这是要做样子给安庆绪看,也不拔剑仍是举掌相迎,他方才下重手伤了人,与李珠儿打斗不禁有些缩手缩脚,不敢施展全力,李珠儿却知他功夫高过自己太多,因此毫无顾忌,横刀上下翻飞尽向着江朔要害处招呼。
她所使的这套刀法名“猰貐刀”,传说中猰貐乃烛龙之子,北溟子先创烛龙功再创猰貐刀,可见其在这套刀法上所花的心思之深,江朔两年多以前在茅山华阳洞曾见安庆绪使过这套刀法,但当时他尚不会武功,此刻的李珠儿又远比当日的安庆绪功夫强得多,江朔愈打愈觉得这套刀法神妙,竟然和李珠儿连拆了十几招都没还一招,和他方才大杀四方的神勇表现可是差的太远了,竟似在给李珠儿喂招一般。
李珠儿趁着两人靠近之际,低声道:“快还招!打我左肩!”
江朔这才醒悟,右掌随即拍出,李珠儿话音刚落,江朔就已向着她左肩拍到,这一下可也真出乎李珠儿意料之外,她说话之际江朔正在向后退避她刺来的一刀,怎么也得先避开珠儿这一刀方能再进,岂料江朔竟毫无征兆地止住后退之势,侧身上前闪开来刀,一掌拍在她左肩之上,直似他一开始就想这么出招一般。
这一掌虽出乎李珠儿意料之外,倒也勉强能闪得开,她却一咬牙,缓了一步,用左肩硬接了这一掌。江朔甫一接触李珠儿肩头立即收劲,李珠儿却故意一顶,让这一掌拍实,只听“咔啦”一声响,左肩被震得脱了臼。
李珠儿负伤,右手扔了刀,扶着左肩向后退去,被绑着得安庆绪却忽然大叫道:“莫要伤了珠儿!”
第133章 段氏毒计
江朔本就不欲伤害李珠儿,但安庆绪突然喊了这么一声,他倒也吃惊不小,一愣神的功夫,曳落河武士倒是先反应过来了,为首一人将刀架在安庆绪脖项之上,道:“你是何人?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取了他性命。”那武士只道江朔是来救安庆绪,至于他为何和李珠儿打到一处,却也一时想不明白个中原委,只是想先自保再说,高喊道:“持弩!”
曳落河武士是燕军中最精锐的军队,装备精良,除了右槊左刀,背后还背着臂张连弩,此刻听令立刻掷朔于地,右手从背后抽出臂张弩,左手持刀横担在弩下,一起对准了大堂中央的江朔和李珠儿。
这大堂长宽不过五十步,这么近的距离十几支连弩射出倒也不易躲闪,江朔自己不惧,却唯恐李珠儿腿上有伤避让不及,不自禁向她靠了过去。
李珠儿却向后退开一步,背对安庆绪,面对江朔,右手一推左肩,先给自己左肩复了位,又在胸前隐蔽地摇了摇手,示意江朔不要上前。
安庆绪却看不到李珠儿的小动作,对着那为首的武士冷笑道:“你道江溯之是来救我的么?当真好笑。”
江朔真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此来本是想擒了安庆绪逼他开放关城让朔方军过去,岂知这武士竟然以为他是来解救安庆绪的,并以其性命相要挟。只是江朔还真不能不理,否则安庆绪若死了,也不知找何人来着落这开关放行之事。
江朔只得道:“你别动手,有事好商量。”
安庆绪一愣,嗤笑道:“江溯之,你莫不是真是来救我的?”继而立时醒悟,冷笑道:“你是想来胁迫我退兵的吧?”
安庆绪素来傲慢跋扈,竟被被绑了仍是一幅倨傲的神情,江朔忍不住讥讽道:“安二公子,你怎么让自己人给捆了?倒是给我省了不少力气。”
安庆绪闻言骂道:“贼竖子,猪狗辈,养不熟的白眼狼,受了段氏那贱人的挑唆,竟然趁我不备将我绑了。”
江朔奇道:“段氏是谁?”
安庆绪啐了一口,并不回答,他身后一人道:“江少主,有所不知,这段氏么乃是安中丞的小妾。”江朔一看,说话的也是老熟人,正是安禄山手下谋士严庄,他此刻在安庆绪身后也被五花大绑,其实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实在无需捆得这么结实。
另一个曳落河武士上前一扬手,给严庄一正一反两个大耳刮子,喝骂道:“甚小妾?段夫人乃圣人诰封的郡夫人。”
严庄脸颊高高的肿起,嘴上却不讨饶,仍是语带讥讽地道:“正妻未得诰封,而封小妾为命妇,段郡夫人也算是开了天下之先河。”
那武士作势又要打,李珠儿喊道:“孙孝哲,你不要太过分了,严生是安中丞最信赖的谋士,你如此给段氏卖命,就不怕把安中丞身边的文臣武将都得罪了么?”
为首武士止住要打严庄之人,见身份败露,索性摘下面具,他戴的面具甚是猛恶,其实面目却甚猥琐,只见此人生得宽额尖吻,塌鼻小眼,颌下挂着三缕稀疏的狗油胡。他一双贼兮兮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口中嘿嘿冷笑道:“珠儿,你当是今日你们几个还能活命么?”
江朔心道原来是燕军内讧,好巧不巧竟让自己撞上了,他乃是少年人心性,好奇之心正盛,忍不住问道:“这我可不明白了,段氏是小妾也好,夫人也罢,和安二公子不是一家人么?”
安庆绪啐道:“甚一家人?那贱人自生了个儿子,便日日看我和大哥不顺眼,定欲除之而后快,今日居然想了这毒计害我!”
江朔越听越糊涂,第一个想到就是问李珠儿,脱口而出道:“珠儿姊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叫的太亲昵了,李珠儿不禁眉头一皱,用更加冰冷的口气道:“安中丞原配夫人康氏,生了庆宗、庆绪两位公子,三公子安庆恩的阿娘却是段氏夫人,段氏夫人原是安中丞的姬妾……”
安庆绪又啐道:“甚夫人!她就是个贱婢子!”
李珠儿道:“好,这段氏贱婢颇为得宠,安中丞封柳城郡公,夫人当诰封三品郡夫人,那自然应该封庆宗、庆绪的阿娘康氏才对,岂知安中丞因宠爱段氏,竟然上表请封段氏为夫人……”
江朔“啊”了一声,心道没想到这安庆绪平素凶戾跋扈,阿娘却也是个苦命人。
李珠儿续道:“段氏鸠占鹊巢做了夫人,自然不会就此满足,还想要让安中丞立自己的儿子安庆恩做嫡子,这一次安中丞却没有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