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摸摸,你摸摸呢?”般般捞起他的手放在肚皮上。
两人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到还没有降生的小生命,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
秦驹靠在柱子边差点睡着,生怕被主子看到自己在偷懒,站直了使劲儿眨眼睛恢复清明,往里头看了一眼。
秦王正单膝蹲下,摸着王后的肚子。
打了个哈欠,秦驹放下心来继续打盹,又是一个栽楞,他醒了,重新去看,好家伙,秦王还是这个姿势,就连王后也坐着一动不动。
他疑惑了,这是在做什么呢?
下一秒。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动了动了动了!!!”
激动地,亢奋的,夫妻俩捧着手脸红脖子粗。
秦驹肩膀一滑,吓的险些摔倒。
“是什么感觉?”
“好像小鱼吐泡泡,他在我肚子里吐泡泡。”般般生涩的用手比划着去形容,昔年她下水捉鱼时,感受过类似的滋味。
嬴政含笑道,“侍医说孩儿生活在羊水中,轻轻动一动想必那些羊水会跟着一同动荡,你说的小鱼吐泡泡便是由此而来,也像蝴蝶振翅。”
微小、漂浮,却稳稳地穿透两人的指腹,抵达手心。
很难形容此刻的心绪,其他的所有所有不愉快,都被抵消了。
嬴政抬着头,窗外的晨光穿透进来,映在她圆润白净的面颊上,她眉眼弯弯,眉眼、嘴角挂着满满的开怀与幸福。
他听见自己心间的涟漪被波动,她所欢喜、热爱这世间的所有,他好像也能共鸣了。
她让他感受到了美好与希望。
这是与他想要站在权利顶尖所张开的野心完全不同的满足。
他人生的无数瞬间,都有着她的影子,这些重要的时刻,也由她亲手组成。
她感到幸福与开心,他有那么一瞬的晃神,心也跟着片刻摇颤。
“遇到表妹,我很幸运。”他坦然笑道,“还有你。”他轻弹了一下她的肚皮。
“我知道。”般般眼前一亮,“我也很幸运。”
她与赢月说过的话在当下应验,还有什么比嬴政亲口说出这句话更有信服力,她想的不是别的,而是真心相爱的人,都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幸运星,爱他又心疼他。
正如他心疼她一般,其实她这一生没有吃过苦,没有受过罪,表兄却总觉得亏欠她。
那他一定是太爱她了。
这么想着,她甜滋滋的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
第72章 事情败露 “以指搅弄春水。”……
临近午膳时分,姬长月站在甘泉宫的正门口,眺望远处的景致,立了好一会儿她转身回去。
内室,梳妆台边的朱红色妆奁,她侧立着轻轻打开。
妆奁内空无一物。
不仅是秦王印玺,太后印玺也同样不见了。
她彻底死心,缓缓闭上眼睛。
良久后,她重新睁开眼睛,铜镜中倒影出她那对泛着森冷的眸子。
般般与嬴政一同用膳,刚用完从云脸色急促从外面跑进来,“王上…王上!”
“有何要事?”嬴政讶异扬起眉梢。
从云一贯是个稳重的,从不叽叽喳喳。
“长信侯从甘泉宫出来,不知为何并未从昭信宫那边离去,反而绕去了踏雪轩,玄曦和玄皎两位小主子正在外面坐着吃竹子,宫奴们打扫它们的院落。”
听到嫪毐莫名从踏雪轩绕路,嬴政的脸色便陡然一黑。
般般则惊惧,“不会是他伤到了它们??”
“不、不是……”从云的语气诡异顿住,脸上浮现难言,“长信侯约莫是没想过小主子们长这么大了,惊呼了一声,不成想这声音吓坏了正在进食的玄皎。”
般般:“啊?”
“然后…然后,然后玄曦扑上去咬了长信侯。”
嬴政:“……”
般般:“……”
就,怎么说呢?
“他人在何处?可曾传了侍医么?”嬴政问。
般般惊愕,熊猫的咬合力是很惊人的,连木头和篱笆都能当饭吃,更别提人类的躯体了。
“长信侯出宫去了,奴婢们要为他传侍医,他愣是带着血走了。”从云脸色古怪,“奴婢瞧着,他的小腿脚腕仿佛是被咬断了,使不上劲儿,与玄曦缠斗抵抗中,其他地方也受了拍打,不清楚伤势如何,若非当时踏雪轩的宫奴们都是两位小主子熟悉的人,能轻易被安抚,长信侯的伤势要更惨重了。”
此言一出,夫妻俩又沉默了。
对视了一眼,般般摸了摸自己的鬓发,低垂下头。
从云疑惑,这不是大事么?怎地两位主子是这种表情?
那一闪而过的是憋笑吗?
想了想,般般开口打断难熬的沉默,“他肯定不敢留下来让侍医帮他看伤。”
还用想吗,因为他是个假寺人!
就是不知道熊猫还揍他哪儿了。
不多时,镜心从甘泉宫过来传递了一番姬长月的消息,嬴政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秦驹进来附耳说了一条讯息。
嬴政听罢竟然当场轻笑出了声,般般也要听,他招招手,在妻子耳畔复述秦驹的话。
熊猫一掌拍中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长信侯的小腹靠下一寸,出宫后才诊治时间已经来不及,他——
“噗——”
般般捂着嘴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的眼角往外飙泪花子。
“这下他是真寺人了!!!”如何不是因果报应?
嬴政表情微妙,斜倚在软榻旁,“这两年,他为了笼络太后,虽收用许多歌姬、侍女,却严防死守,好些女人被他用避子汤灌坏了身子,就在两个月前,有一侍女有孕,他竟派粗使奴婢强打了她的胎,现在想来,那个孩子是他此生的最后一个孩子了,却被他亲手杀死。”
真不知他作何感想。
“打胎是喝那种落胎药嘛?”红花、麝香之类的。
“这些都是珍贵的药材,怎会被随意赏给下人?”嬴政感到好笑,表妹就连想坏事,想到的都是最温和的法子,“打胎,便是打胎,以拳或是木棍击打女子的腹部。”
寻常人家不受宠的小妾怀有身孕,也会被如此对待,更遑论一个小小的侍女。
这是最省钱省事的打胎法子,要不‘打胎’怎会被叫‘打’胎呢。
般般狠狠愣住,下意识捂了一下肚皮。
原来没地位的女子,落胎时甚至连一碗汤药都没资格喝。
现代的宫斗剧还是演的太体面和温柔了。
她顿时不想笑了。
这一切的罪恶源头是嫪毐。
察觉到妻子神态不对,嬴政的松弛消退的无影无踪,“不该说这些,吓到你了?”
般般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把自己塞进表兄怀里才肯安心些。
嬴政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边轻轻地哄着妻子,边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种的土豆结果了,不仅仅是昭阳宫院子里的,让农工种植的生的也很好,经过专人的探讨与研究,发觉这种作物拥有极高的产量,同时也能救荒。”
“就连在山脉地带、寒冷地区,亦可以很好的存活,能有效缓解饥荒的问题。”
般般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一下坐起身来,“那边让百姓们都去种土豆吧!还能当做军粮呢,易于保存,烤来、蒸来、煮来都可以食!”
“这便没有你说的简单了。”嬴政搂着她,沉思过后道,“先派一批人种植土豆向西边以及北边开荒,况且土豆根茎与叶子有毒,我们一步一步来。”
“土地不是我们国家的么?为何君王不能自己做主?”
她还记得西周时土地制度采用的是井田制,土地不能随意买卖,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嬴政闻言摇头笑道,“一开始的确是你想的这样。”
“自西周起,列国遵用井田制,何为井田制呢?”
“我知道。”般般道,“周天子将土地按照血缘关系以及功绩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分给他们,在地图上瞧起来像井字,中间那块土地所有人一起耕种,粮食交给周天子,其余自己分到的土地自己耕种,得来的粮食可以自己留下。”
课本上上简单罗列了各个朝代的耕地制度,对于它们的瓦解与更迭,缘由只有一句话,其实她还不太明白。
嬴政颔首,“你可还记得你研制的铁犁牛耕?在此之前也有耕地工具,虽没有你赠给百姓们的耐用,却也大大加快了他们耕种的速度。”
“若是一个月的耕地,半月便耕完了,剩下的时日你会如何做?”
般般摸摸脑袋,“闲着也是闲着,开荒吗?”她记得这时候开荒是被大力推崇的。
嬴政道,“开荒的确并不被禁止,开垦出来的土地可以自己种植作物,每月需按时交税。”
“若要收税,自然就是变相承认了土地可以是私有的。”上交一部分税钱,余下的都是自己的,这可不就是私有制么?
“当今天下大乱,其根本原因正在于这一点,列国开垦土地总有开到一起去的,那便有了矛盾,谁肯将自己开垦出来地盘的让给他人?那并非仅仅是土地,更有人力与粮力,那么,列国之间只能打了,谁打赢地算谁的。”
这便是春秋大乱的起源。
“天下大乱,诸国疯狂开垦土地、抢地盘,为了不落后于列国,国内自然也要承认土地私有,宣扬谁开出来的土地就是谁的,这是为了鼓励民众百姓去开荒。”总不能让军队去开荒,他国打上门怎么办呢?
列国一个个陷入了这样的循环,于是井田制在列国之间就都瓦解了。
“由此,田地究竟种什么,君王可以大力推崇,却不能直接下令强行让他们改种,看不到收益的强硬措施只会引起民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