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般眼前一亮,问道:“你可晓得为何湿木头会炸响?”
烧锅炉的挠挠后脑勺,也说不明白,“这……小人也不知。”
没人知道,她只好自己研究,让人将爆开的竹子重新弄出来,这竹子呈现爆炸性的破裂,是从内部破裂的。
这算不算燃火后气压导致的问题?
这念头冒出后,她想到了现代的高压锅,高压锅爆炸和竹子爆炸是一个原理吗?
如果这两者有相似性,说明竹子按照竹节切割,里面是中空的,有空气和水分,火焰越烧越旺,竹筒内的水蒸气被密封,气压升高就会发生爆炸。
若是想将其当作武器,还是需要一个能迅速将其燃烧的工具……绕不开火药。
……火药到底怎么做啊!
牵银盯着火炉发了会儿呆,忽然道,“竹子燃烧会爆炸,这让奴婢想起幼时听奴婢的阿父说起的一则趣闻。”
“什么趣闻?”般般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接话了,她一贯是这种从不让别人的话头掉地上的人。
牵银从前也说过一个趣闻,说她家邻里有个男孩儿发热好几日,迟迟不见好,请了神婆来做法,说是三魂七魄缺了一魄找不回了,没救了,最后那男孩儿也确实死了。
当时般般小,听了吓得不行,连续几日夜里入睡都不敢熄灯,生怕有谁来偷她魂儿。
长大后她反应了过来……那不就是高烧太久被烧死了吗!早点吃药啊!
“阿父说他出去打猎时遇到一个奇奇怪怪的男子,那男子是炼丹的,能炼许多丹药,延年益寿的、美容养颜的、平心静气的、转女胎为男胎的。”
般般登时提起警惕,妈呀这话可不能让表兄听见。
“只是炼丹也讲究时机、运气以及配方,成功了一炉都是上品,失败了则会炸炉。”
般般动作一滞,捕捉到关键词,狐疑问:“炸炉?”
牵银点点头,“对,有时甚至会烧手面及烬屋舍,这是我阿父从那炼丹人嘴里学来的,我觉得奇怪由此记忆犹新,王后您说,怎么可能烧个炉子能将屋舍都炸成灰烬呢?”
心事重重回到昭阳宫,次日,般般便利用自己王后的身份广招天下炼丹之士,言明她要选四个丹士为自己炼制特定的丹药,有这样才华的都可以踊跃报名,届时到咸阳宫外等候王后检阅挑选。
如能被选中,每年赏赐五百金。
嬴政倒是不在意妻子到底要做什么,任由她闹腾,只是他丑话要说前头,省的妻子受骗生他的气,说他不阻拦她,诸如这类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她近日开始瘦身了,硬说不食佳肴,不喝奶茶,要他帮忙约束。
他不答应,她便眼泪汪汪指责他:“表兄难道不想人家变得更好吗?怎能任由人家堕落?”
他答应,无事发生。
然而,前天他不过是在她要用夜补时,按她要求的提了一嘴,她竟然当即翻脸,哭闹不休,说他嫌弃她胖了、不美了。
想起来这些,嬴政便是一阵的无语,“要炼什么丹药?那些都是江湖术士哄人骗钱的。”
般般皮笑肉不笑,“长生不老丹、延年益寿丹、返老还童丹等等各种能让人活的长长久久的丹药。”
嬴政翻书动作顿住,“?”
“你看看,你看看,你来劲了吧!”般般将手里的绣品一丢,揪住他的脸愤愤然,“姜太公钓鱼,你便是那条鱼,即便是空钩骗你两句你也会咬钩是不是!”
“……”他说,“我还什么都不曾说。”
“那些都是骗人的。”嬴政摆出一副很冷静理智的模样,甚至反过来安慰妻子,“我岂会受骗?笑话。”
笑话?
你指定是蠢蠢欲动了,否则不会是这种表现。
好话谁不会说呢?他也清楚丹士多半是骗子,然而,只要遇到为自己量身定制的骗局,再聪明的人也有掉坑的几率。
般般是故意说这些的,等着让丹士炸几炉,吓吓他,看看他还敢不敢将那些会爆炸的玩意儿吞入腹中。
两人争论着嬴政到底有没有心动,秦驹忽的敲门求见,“王上,吕不韦先生服毒自尽了。”
般般想要锁他喉的动作就此僵住,“什么?!”
秦驹额头生汗,跑的他衣袍几乎湿透。
内室一阵动乱,不多时门被打开,他瞧见嬴政粗略穿了鞋披着衣袍出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晨。”秦驹擦了一把汗,尽量平复语气,饶是如此轻颤的无措仍从喉间不受控制的挤了出来,“据顾氏所言,他读了王上送去的书信,枯坐了一整日,随后陪着她用膳、同稚子习武,夜里饮了有毒的茶饮,旁人都以为他是睡着了,次日喊不醒才……”
般般呆坐,送去给吕不韦的书信是她亲眼看着表兄写的,其实探讨的内容正是她与他探讨过的,论农战对秦国的重要性,论《吕氏春秋》对秦国的利弊,最后留下一句:打江山与治理江山需两套不同的国策,我已分明,仲父无需操劳。
君臣一场,他也算是解了吕不韦的心结,同样在告诉他不必等他了,过往错处无法原谅,他是不会给吕不韦机会回到秦国朝堂的。
秦驹说着说着,嗓音夹带上溢于言表的悲愤,“顾夫人说,他是被列国使者逼死的,那些人围在府外久久不肯离去,也耽误他们正常的经商,加之谣言纷飞,不止一次污蔑他邀列国使臣入内畅谈,他不愿让王上为难,唯有自尽。”
般般披着衣裳出来,只瞧见嬴政背对着她立在门边,他没说话,更看不见神态。
秦驹跪在地上忍不住抹眼泪,发颤的怒意几乎将他淹没,令他无法遵从理智不偏不倚。
奇怪,他们二人分明曾为了权利互相提防、互相给对方埋坑,也出于不同的政见不欢而散多次。
嬴政厌恶吕不韦拿仲父姿态,想压他对他表示幼年秦王的臣服,也轻视他所推崇的杂家学术;
吕不韦呢,未必没有恨过年轻秦王不可更改的顽固、旺盛的猜忌心、冷眼旁观给他下套的狠辣。
到了最后,这些就跟烟消云散了一样。
迫于高压的猜忌,嬴政始终没轻易下令诛杀他;吕不韦也不愿让嬴政头顶冷血无情的污名,默默自尽。
在门边立了良久,嬴政微微摆手,“传寡人之命,将他厚葬,按照相国的规格。”
是夜,般般取了珍藏的酒,主动给他倒了一盏,“饮一些助眠。”
嬴政投去诧异的目光,“无须担心,我并不伤心,”微顿,他补充,“只是有些惆怅罢了。”
信里,他抨击了吕不韦的政见,最后又加以赞许,这些有他亲自教导嬴政的痕迹。
吕不韦本人说话也是这样,万事不说绝,永远都有回转的余地。
嬴政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吕不韦读信的时候一定是察觉到了。
见表兄神色不似作伪,般般悄然松了口气,两人说了会儿话一同睡下。
几日后,召集的丹士已递交了名单,般般并不筛选好的坏的,主打一个全都来,她要亲自选几个最!不!靠!谱!的!
第85章 火药 “他瞧见秦王要亲吻王后。”
说干就干,众位丹士齐聚咸阳宫门这日,般般隆重梳妆,亲自去挑选。
她倒要看看,炸炉到底是为什么,是什么材料加热才会导致的炸炉,若是能搞明白,火药提前出世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能精准杀敌,日后何须劳心劳力针对游牧外敌?若是没有外患,想必可以全副身心想办法整治内忧。
正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除非他自己问,否则她要主动说些什么‘未来的事’,他总是摆出一副死人脸不乐意听。
大秦不光是表兄的,也是她的。
她只好自己来了,能帮未来减负的事情她当然要做。
顺带着也能警醒表兄丹药吃不得,一事二用!
口脂上好,从云满意的仔细瞧着王后的妆容,“王后容光焕发,天仙下凡见了您也要自惭形秽。”
般般抚弄脸颊,虽得意自己的美丽,也时常沾沾自喜,却不喜欢这种话,“别人也有别人的美丽路子,何必拿容貌互相比较,脸可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说着,她雍容起身,娇娇道,“咱们走吧。”
“是奴婢失言。”从云作势轻轻拍嘴,搀扶着她出去。
牵银待嫁闺中,近日以来昭阳宫上下都是从云打点的,她习惯伺候般般,老练从容,将宫里上下打理的一丝不乱,闲暇时间亦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太后娘娘近些日子迷上了听故事,王上搜罗了大秦上下的说书人入宫给太后解闷,只是听着听着大约是腻烦了,她竟开始学辨字念书。”
“奴婢猜测是因为近来风靡咸阳的话本,太后想自己翻阅,听旁人说书无甚趣味。”
“话本?”听起来像小说,般般目露新奇,“你拿些钱买几本来,我也瞧瞧。”
“诺。”从云自然应答。
一行人平稳的离开昭阳宫,看见花园开得正盛的海棠,般般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个楚国公主呢?”
这么些日子了,她竟然将人忘得精光,虽说宫人不至于怠慢她,可这日子太长了,不知有没有憋坏人?
从云一愣,迟迟疑疑地,“娘娘,吕不韦先生离开咸阳那日是带着楚国公主一同去的蜀地,她已不在秦宫了。”她说着,疑惑的补充,“临行那日奴婢特特跟您说了。”
般般:“?”
脑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从云表情真挚,不似参假。
般般努力回想了一番,果然在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段她困于午休,从云边服侍她脱衣边说些什么的画面。
那几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多。
杨端和将军奉嬴政之命攻打魏国,取得了衍氏。
嫪毐之乱平定之后,他的宗族以及门客被流放了四千多家,秦宫上下所有与嫪毐有所牵连的臣子无一例外都被砍了头,其中不乏内史、卫尉、中大夫等等。
走了他们,秦宫上下要被注入新鲜的血液,替换成他们自己的人,般般身为王后少不得也要操心。
“对了,”般般倚靠在肩舆上,指尖轻轻揉按着太阳穴,“楚王也薨世了,春申君黄歇被杀 ,新一任楚王竟是那个芈悍。”也就是熊悍。
楚人自称氏,而非姓,般般习惯叫人姓,秦国也是如此。
昌平君芈启也爱自称是熊启,这大约是与国家文化有关。
从云道,“奴婢听民间流传说新的楚王实际是春申君的儿子呢,莫非这是春申君被杀的真相?楚王怎会让自己的血统存疑?”自然是把流言扼杀在摇篮里。
般般闻言嘴角狠狠一撇,“果然无论在哪里,给女人造黄谣都是大家不遗余力会做的,真真是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
说起这个,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手握成拳锤了一下肩舆的扶手。
从云自知王后是想到了秦王嬴政曾经也被身世绯闻裹挟,太后姬长月更被传是荒淫无度、一只玉臂万人枕。
她赶紧转移话题,不让王后气愤太久伤了身子,“所以,楚国公主是被允准回去奔丧的吧?她跟着咱们一场,什么也没做,王上竟许她平安无恙的走了。”
般般默然了一阵子,隐隐猜得到表兄没有杀楚国公主是为了她,当时莲画被诛杀,她难受了好一阵子,楚国公主也被抓,他说是还要利用楚国公主,但后来一直也没有真的用,反而放任她给楚国公主看医书。
如今吕不韦之事落幕,他就放楚国公主走了。
秦国,蜀地。
芈忱柯半跪在吕不韦墓前恭恭敬敬的双手合十三拜,她身侧跟着一位年约十五的宫奴,也不知道这位宫奴是王后指派的还是秦王指派的,名字也叫做莲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