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曹春娟回家一说孩子吃的进口奶粉没有了,他们买得谁都快。
“叔叔阿姨在门口稍微等会儿,我从一号开始看起。”
开诊时间是早上八点半,陈蕴来得比较早,薛如芝的诊室门还没什么动静,陈蕴下楼来前看到她……正在训人。
“一号是我。”
任芹牵着女儿的手走到陈蕴面前,小姑娘立刻甜甜地叫了声:“陈阿姨。”
上次陈蕴去心内科看如今已经改名为胡宝燕的小姑娘时人麻药还没过,今天一见面立刻想起是在火车上碰到的阿姨。
“心电图做了吗?”
“做了。”任芹回,将包里装订成册的厚厚一叠检查资料拿出来:“我们还去人大医院做了核磁复查。”
胡宝燕是任芹夫妻的心头肉,哪怕一次核磁得花小半个月工资他们眼睛都不眨的做了好几次。
不过对方出具的检查意见她不放心,非要找陈蕴看一看才行。
“那你们先进来。”
陈蕴拿出钥匙开门,负责喊号的护士还没有到岗,诊室的准备工作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诊室门缓缓合上。
曹春娟的爸爸表情惊讶:“陈主任竟然这么年轻。”
“爸你别看陈主任年轻,人家医学知识广着呢!”
曹春娟想将曹磊横着抱,孩子小腿有力地蹬了起来,不满地撇嘴要哭。
又连忙换成竖抱,等孩子高兴了才继续说到:“我去人大医院儿科,那大夫看了片子就断言磊磊是个脑瘫,以后长大了走路也有问题,后来我赶紧把片子给陈主任看……”
跟陈蕴第一次见面后,曹春娟不放心又专门找关系挂了人大医院的一个儿科主任。
结果那主任就看了眼片子就断言曹磊是个脑瘫,还说现有医疗技术无法治疗脑瘫,让她做好再要一个的思想准备。
曹春娟在家痛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又拿着片子去了关明胡同。
陈蕴看过片子后告诉她根据片子显示确实有点问题,不过曹磊才几个月,根本不能断言孩子日后就没法正常长大,对于婴儿的诊断一般都是临床大于片子。
之后就教了她如何进行康复训练,以及添加进口奶粉和补充一些曹春娟听都没听过的身体微量元素补充剂。
事实证明,陈蕴说得是对的。
孩子进步肉眼可见,对曹春娟来说能康复得和正常孩子八九不离十就已经满足。
娟子和冬华一直悄悄听着,两人的表情从好奇逐渐变得慎重起来。
娟子摸了摸平坦的肚子。
“华子,你说这回咱们真能怀上娃吗?”
“怀得上是好事,怀不上你也别有思想包袱。”冬华柔声安慰紧张的妻子,面上努力伪装的镇定全部藏在了攥紧的手心中:“要是再怀不上就说明咱们跟娃没缘分。”
娟子闷闷不乐地点点头,满心忐忑地望向那扇紧闭的诊室门。
终于,任芹带着孩子笑眯眯地走出诊室。
冬华听到她说要带女儿吃大包子,母女俩的笑脸耀眼得甚至有些刺疼了他心口。
“三号。”
陈蕴站在门口高声喊道,此时不过八点半,喊号的护士奇怪地还没有到岗。
环顾了一圈走廊,瞧见有对夫妻站起来,陈蕴就退回了诊室。
诊室二十平左右,窗口正对医院大门,桌子对面的暖气不时有突突的声响。
陈蕴身后铁皮柜不知是那个科要来的,柜子缺个脚,随便塞了个木条子才勉强保持平衡。
对面就是张检查床,中间用张蓝色帘子隔开。
趁下一个病人进来前,陈蕴赶忙给干得冒烟的嗓子灌几口水。
前世是南方人,这一世前三十年也是在南方生活,初初经历北方冬天第一感觉不是冷……而是干。
每天早上起床陈蕴都觉得两个鼻孔干得跟要冒烟似的,哪天水喝少了还会流鼻血。
伸手悄悄给窗子推开条缝,寒气缓缓飘进屋里,呼吸才总算顺畅了些。
“请坐。”
这对夫妻是陈蕴真正意义上接诊的第一个患者。
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穿着身蓝色工装,眉头紧锁神情严肃。
女人身形有些臃肿,垂在左胸口的辫子发梢枯黄,四肢纤细腹部脂肪堆积。
女人坐下,双手下意识地护在小腹上,紧张地看着陈蕴。
“病历本呢?”
“在……在这。”男人把沉甸甸的帆布包往桌上一放,动作急切地翻找出病例本:“大夫,病历本给您。”
“江娟,三十一岁……”
江娟的病历本写了过半,陈蕴随便往前翻着看几页,大多数的结论都是子宫无异常,输卵管也是通的,甚至连丈夫冬华也做过一系列检查都没什么大问题。
“你们今天来是想做不孕检查还是产检?”陈蕴问。
病例本上明确写了无器官上的病变,有可能是已经怀上了来做产检。
“大夫你帮我们看看,我俩都结婚十一年了……什么检查都做过,就是怀不上娃。”
刚才安慰妻子的淡然瞬间消失不见,冬华语气激动地拍打着帆布包:“翻来覆去的检查,医院都跑遍了,就剩工人医院没来。”
说着又从包里翻出厚厚一叠检查单来,其中还夹杂了几张中药方子。
“我们按大夫说的吃了半年中药,大夫你看倒还把我媳妇儿的脸吃得发黄,我生怕把人吃坏根本不敢再让她吃了。”
江娟默不作声地看着丈夫,心底苦涩蔓延。
两人从农村来北城打工已经快四年,工资大半都拿来跑医院了,没怀娃之前根本不敢给家里打电话。
诊室里一时间只剩下冬华粗重的喘息声。
“别紧张。”陈蕴指指凳子,目光飞快掠过各种检查报告:“不能怀孕的情况有很多种,咱们一样一样排除。”
不知是受到陈蕴平静的语气感染还是发泄完一通心里舒服了,冬华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们先做些体表检查,帮助我进行判断,以及月经周期和夫妻同房时间的询问,咱们慢慢排除问题。”
两人点头。
陈蕴先抬头看向江娟,注意到她嘴唇边有圈唇毛,再然后是观察到手背指头上的汗毛。
再从中抽出一张A超经检查单仔细查看。
“上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随着问诊和结合生活史,陈蕴基本可以判断其应该有多囊卵巢综合征。
眼下这个毛病还没被广泛认知,经常被误诊为月经不调,加上两者之间出现的异常情况有很多重复点,所以经常会出现按照月经不调来治疗。
江娟的病例本上恰巧证明了这一点,好几家医院的诊断结果都是月经不调。
“你们看这里……”陈蕴把A超声示波单子推到两人面前:“看到这上面跟雨点一样的东西了吗?”
夫妻两迷茫地摇摇头。
这上边黑乎乎一团,别说是雨点,连照的是啥两人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这种情况国外叫多囊,咱们国内还没有普及,全名应该叫多囊卵巢综合征。”
“……”
“这么说吧!”陈蕴换了种更直观的说法:“这里是卵巢,怀孕需要卵巢里排出一颗卵子和精子集合才能成功受孕,可现在卵子太多了……把路都堵死了出不去。”
“这还能堵死?”江娟张大了嘴满脸震惊。
冬华就听出了个意思:“大夫……你是说我爱人肚子没问题,只是那什么子太多所以才没能怀孕。”
“对!”陈蕴说。
冬华一下子激动地跳了起来,紧紧握着陈蕴的手。
往昔那些大夫都说是因为江娟身体太虚才没法怀孕,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你先别激动。”陈蕴抬手:“我先给你爱人做个检查,你在外边坐着等会儿。”
大医院就是阔绰,再也不用戴那反复消毒的橡胶手套,一次性手套能紧紧贴合着手部。
“躺下吧。”
江娟的身体僵硬无比,也许是检查过太多次,只要说检查从心里上就开始产生抗拒感。
“别紧张,很快就能结束。” 陈蕴尽量笑得温和些。
“娟子你别害怕,要是弄疼了你就跟大夫说。”冬华隔着帘子安抚妻子。
某些大夫做检查的动作极其粗鲁,就仿佛面对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机器,只要江娟喊疼对方就会用非常不耐烦骂人。
冬华也是陈蕴看着挺温柔,所以特意提醒了遍。
“没事的你放轻松!”陈蕴举着右手坐到床尾的凳子上:“如果疼你就叫我。”
江娟抖了下,挪动着来到检查床边,几乎是在陈蕴注视下躺上床脱裤子。
“你是哪人?”
陈蕴滑动着凳子往前挪,顺道挤出一点石蜡油在指尖,另一只手轻轻掰开江娟的膝盖。
“我是……我是宁城人。”
“宁城冬天特别冷吧,我公公以前是就在宁城工作,他跟我们说vb大吃一团冬天上茅房还得带根棍儿出去……要不就粘屁股上了。”
“哈哈。”江娟笑。
陈蕴的动作确实很轻,就这么轻柔地一边检查一边和江娟闲聊。
“我以前在泮水……”
眼看就要结束,陈蕴却忽然停下闲聊,仔细感受指尖传来的触感。
没有内脏表面的光滑或柔韧,而是摸到了肌理中条索状的坚硬,就像是某种很硬的东西被包裹在了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