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门口摆了条木头长凳,长度足够本就瘦小的马翠芬躺在上头。
“大夫,我姑娘到底是咋了?”马老头凑上来焦急地询问。
马大娘也没功夫再嚎,连滚带爬地摸过来,二话不说就抱住了陈蕴的腿:“大夫求你救救我女儿,你要什么我都答应给……要我的命都成。”
“你说你这个大娘怎么回事,陈大夫救你姑娘呢……这不是耽误人家救人吗!”杨菊花忍不住要骂这个马老娘了。
陈蕴挣脱开腿,冲马志刚摆摆手。
“别耽搁时间。”
马志刚“哦”了声,总算知道眼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走过来直接架着马老娘胳膊拖到门口。
“人家大夫在这,你就别上去添乱。”
“娘,陈大夫比县医院的大夫都厉害,你就放心吧。”
从屋里慢慢走出来的张桂香撑着腰弯腰想去搀扶马老娘,笨拙而又费力的动作看得人心惊。
马老娘一看也吓够呛,自己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你就别出来掺和了,要是肚子里的娃吓到可咋整。”
“娘你别着急,翠芬肯定没事的。”张桂香温声又劝。
马老娘平日里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刚才就是因为马翠芬突然发病吓得乱了方寸。
几句话的功夫,陈蕴那边已经完成了检查。
“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先放松。”陈蕴先拍拍马翠芬的肩膀,而后回头又跟马家人说:“不是什么要人命的病,我觉得像耳石症。”
“……”
刚才检查期间也问了马翠芬一些问题,得到去年发病过好几次之后基本可以排除脑梗。
再加上眼震和不发病就没任何不舒服这两点来判断,耳石症的可能性比较大。
“耳什么正?”马老头心里连症状的症都不知道怎么写,还以为是正反的正,用手指了指耳朵:“耳朵长反了?”
“我先复位之后再跟你们细说。”陈蕴推着马翠芬坐起来,一手托着肩膀一手按住胸口:“我说往后躺的时候你就躺下来,使劲躺下去就行。”
马翠芬不敢睁眼,一掀起眼皮眼珠子到处都在转。
去年第一次发病的时候转几秒钟就自己好了,可后来时间越来越长,这次好半天还是晕得慌。
“好!躺……”陈蕴把人往下按。
前世她在神经内科轮转过,可只短短三个月就调去了产科,其实关于耳石症的复位方法只在书上见过。
但她现在进行起来却无比熟练,好像每一个动作都做个千百遍。
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陈蕴没空再细想,继续指导马翠芬左右转头进行复位。
连续两遍整套动作后,陈蕴拍拍马翠芬的脸:“再睁开眼看看。”
“我不敢。”马翠芬拼命摇头。
她不敢陈蕴就亲自去扒眼皮,而后笑着问她:“还晕不晕?”
马翠芬:“……”
入目之处看得的是张笑脸,眼睛亮晶晶的跟天上月亮一样。
“不晕了吧。” 陈蕴把人扶起来,马翠芬左右转头,点头:“不晕了,就是还有点恶心。”
“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陈蕴说。
“翠芬。”马老娘奔过去抱住女儿,眼泪又不争气地疯狂往外边涌:“没事就好,吓死娘了。”
“陈大夫,我妹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亲眼见证马翠芬恢复,马志刚看陈蕴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心里不由庆幸听了妻子的决定。
“耳石症,就是这里……”陈蕴指了指耳朵后边:“有个掌管平衡的小石头掉了,每回掉出来她才会觉得天旋地转不敢睁开眼睛,石头回到原位自然就好了。”
“耳朵里还有石头?”
“其实就是块小骨头,人体就是那么神奇,少了芝麻大点的东西都不成。”
“那这病不要命吧?”马老头比较担心女儿身体,接着又是另一个担心的问题:“会不会影响她以后结婚生娃?”
陈蕴摇摇头。
耳石症引发的原因有很多,但无论哪一种都不会对寿命和生育有影响。
“不要命就好。”马老头听说不会要命,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伸手从腰带里取出烟丝开始填烟嘴:“咋就得上这种吓人的病了呢。”
“原因非常多,恐怕没法说清楚。”
哪怕前世医学已经相当发达,也有许多疾病无法治疗只能维持。
耳石症这种毛病,陈蕴更偏向于心里因素引起的可能性更大,像什么更年期激素改变之类的原因不会是马翠芬这个年纪会出现的情况。
“她最近是不是睡不着觉?”陈蕴问,马志刚又看向老娘:“娘!翠芬碰上什么事了?”
“ 大队的周溜子要跟三姐好,爹娘和三姐都不同意他就威胁要把咱家偷偷养鸡的事情举报给革委会。”
大人们担心养鸡的事被其他人听到,马翠霞年纪小才不懂那么多,扒在门口一股脑地就说了出来。
“养几只鸡算啥。”杨菊花撇嘴:“眼下光景又不是头两年,你让他举报一个试试。”
“都是我没用。”马志刚作为家里老大,惯常先从自身反省起来:“家里出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给我写信。”
“娘这回就是想让三姐来大哥你这躲躲。”马翠霞又说。
“那些事咱们等会儿再说。”张桂香拉住丈夫还要抹眼泪的手:“先听陈大夫怎么说,咱们该耽搁人家吃饭了。”
高明还提着锅铲站在边上,一看就是正在做饭。
“没事多晒晒太阳,我看马翠芬的脸色应该在屋里躲了不少天了吧?”
马翠芬那脸皮和马翠霞一比就跟黑白无常似的,陈蕴猜她应该很久没下地了。
“我天天躲屋里,只有爹娘下地回来我才敢出们。”这次是马翠芬亲口回答:“大队书记都拿周溜子没办法,我们来投奔大哥的介绍信都是悄悄开的。”
为了躲那个流氓,马翠芬已经半年没下地,全家那点工分不够吃就全靠马志刚寄回去的钱票。
“周溜子。”马志刚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个名字。
至于马志刚会怎么报复周溜子那就不是陈蕴该关心的事,她继续说起病情。
“放松心态,只要不要命的病都不是大病,下次犯病了你用我刚才那个法子自己复位就是。”
马翠芬点点头。
“那你休息休息,等胃舒服了再吃点稀饭。”
“谢谢陈大夫。”马大娘忽然放开马翠芬,灵敏几步钻到陈蕴面前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多亏了你,要我们跑到省城都不知道这是啥毛病。”
儿媳回信里说职工医院里有个大夫医术很好马老娘还不相信,总以为是儿媳不舍得钱。
今天要不是正好遇到马翠芬犯病,她指定要犟脾气往县城走。
“大娘别客气。”陈蕴笑了笑:“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您也放下心来早点休息。”
老太太刚才拍屁股沾上的泥巴全数抹到了陈蕴手上,用力之下整个手背都变了颜色。
“你先吃饭,吃完饭我和我家老头子再来。”
大娘乐呵呵地又抹了把嘴,顶着张花脸目送陈蕴离去。
“陈蕴,你怎么什么病都知道啊!”
目睹全程的软秋除了钦佩再无其他任何感觉,要不是陈蕴手上全是泥,她肯定也要握着使劲摇一摇。
一会躺下一会歪头,就这么几下马翠芬就好了。
这和喝两口风肚子就不饿了有什么区别。
陈蕴:差别还是挺大的……
第32章 竟然是个恋爱脑!……
重新热了一遍的饭菜再次端上桌。
“小陈。”
筷子才刚放好, 胡钢铁就啪地放个杯子倒陈蕴面前,还没开始喝脸就涨得通红:“胡大哥敬你一杯,你……了不起!”
“白酒我可不敢喝, 我就茶代酒和胡大哥碰一杯。”
她这是一不留神得到“钢铁直男”的承认了……
“你这人。”杨菊花笑着拍了拍胡钢铁的胳膊,又把搪瓷小杯挪到高明面前:“以为陈蕴妹子跟你一样就好那几滴猫尿!”
“我跟胡大哥喝。”高明拿起酒瓶给胡钢铁满上, 又给李护国和自己都倒了小半杯:“别嫌我和李护国窝囊,我俩酒量都差。”
“不会喝酒就少喝。”胡钢铁嘿嘿傻笑两声,酒倒得太满就先低头凑近酒杯抿了两口:“不会喝酒还硬喝就是浪费酒,我这瓶酒可是老战友专门托人从北城带来的,好东西!”
“北城老门酒, 确实是好东西。”高明仔细看酒瓶上的字。
“让他们喝, 我们吃菜。”杨菊花招呼其他人夹菜, 送了筷子回锅肉进嘴巴里都没来得及嚼就忙开始说话:“正儿八经医学院毕业是和赤脚大夫不一样,去年向阳摔了去卫生院检查,结果那个叶什么的大夫还骂了我们一通, 说屁大点事就往医院跑。”
“他到现在还没分清普通人和军人的区别,当咱们都是战场上的战士……轻伤不下火线。”陈蕴笑。
“狗屁上过战场。”胡钢铁冷不丁地开骂:“后来我找人打听了一下,那老小子根本没上过战场,就在军区医院里给伤员喂饭,哪晓得怎么治病!”
陈蕴诧异挑眉。
这么久远的事都能打听得如此详细,看来胡钢铁人际关系也不简单呐。
“胡大哥连这都能打听得着?”高明又给胡钢铁空了的杯子满上。
胡钢铁笑眯眯地冲高明扬了扬下巴:“别看我老胡就是个小小车间主任, 可我当年部队的老领导和战友们都在北城工作,想要打听个人那都是小事。”
“吃菜都管不住臭嘴。”杨菊花横起手就朝胡钢铁的嘴巴招呼:“再大的官那都是人家,跟你有个屁关系, 还能帮你当上厂长不成。”
“你个婆娘懂什么!维护好关系……好处在后头呢!”
被拍了嘴也不能影响半点胡钢铁的兴致,笑眯眯地又端起酒杯抿了口,再一筷子回锅肉下酒。
啧啧两声……一脸满足!
“我是不懂, 有本事你找关系让月娥上医学院去。”杨菊花翻了个白眼,把胡月娥扯到身前:“月娥中专都毕业了,不考医学院就得上班,再不济你在厂里给她弄个工位也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