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吃饭,可以不睡觉,什么事情都无所谓,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这是几月了,几号了,是周几了,总之每一天都是一样的。”
“但有她在之后,好像每天24h真的变成了24h。”
“时间原来是有意义的啊……”
淅淅沥沥的雨还是下了起来,陆痕钦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黑色西服像是被洇湿的墨一样晕开水渍。
“我以为我会在第一时间把她赶出去,我还以为我能把她弄死在
房子里,花园里那块空地都还留着,我想着就埋在那里,然后上面种点花花树树,哪天我就在树下吞枪自杀,就当是浇最后一次水了。”
“我舍不得。”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流到眼尾,再一起往下坠,他平静地说,“我舍不得,飞燕草真漂亮,我又把它种好了,是我犯贱,我知道。”
“她在那天敲响了我的门,我就不会放她走了。”
下着雨,蜡烛点了没多久就灭了,陆痕钦就重新蹲下身将蜡烛一次次点亮,手盖在跳动的烛火上挡雨,静等它慢慢烧着。
“我们结婚后,我可能会尽量不带她来这儿,我怕她多想。”
头顶又是一个闷雷,但太阳从云层里露出一个弧,昭示着这场雨不会太久。
“这也是我的想法,不关她的事,”他抬头看了眼雷声隆隆的云层,雨水砸得他睫毛微颤,“所有的错都在我,要怪都怪我一个人,抱歉。”
一场短暂的雨很快就停歇,陆痕钦一直仰着脸望向天空,好像在等一道狂暴的雷砸下来,成年人的人生太辛苦,好像每一次祈祷拥有一点小确幸都要小声的,愿意付出一定代价的,这样才能瞒过老天偷偷幸福。
等到最后一滴雨结束,他才久违地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自言自语道:“那我可跟你们说过了,我今天起了大早过来说的。”
大概是觉得姜敏他们会原谅他,陆痕钦的语气越发轻松,不自觉地笑起来,对着墓碑闲聊道:
“我今天……呵,你们不知道,大二那次生日我跟夏听婵在影音房里看了场恐怖片,看的就是她刚还给图书馆的《厄舍府的倒塌》,我在她还了之后就借来了,因为不小心泼上了水,直接买了本新的还给图书馆了。”
“她看完电影,突然发现白天还了的恐怖片原小说湿淋淋地出现在桌子上,吓得脸都白了,还要强装镇定跟我说她的房间里空调坏了,先在我这里暂住一下。”
“但后来被发现了,她还恶狠狠地打我胳膊,全是她的指甲印……天地良心,我根本没想吓她的。”
“今天我床头就洒了一堆湿透的创口贴,我白天扔了,她半夜又浸了水给我一片片捡回来放在床边……”他笑起来时眉梢跟着轻轻一挑,“报复我是吧,她真小气,还记仇,这么久的事了,还要扳回一城。”
“那些湿透的创口贴我收起来了,受不了,除了她还有谁那么无聊啊。”
天空放晴,太阳一出来后温度也跟着上升。
旁边有个穿着素色裙子,绾起头发的女人,她也来祭奠逝者,放了一只小型封闭式焚烧炉在墓前。
“妈,不能烧纸钱,这不是国内,会罚款的。”她的女儿在一旁劝。
“我就烧一点点,昨天我梦到你爸了,我洗完床单没绞干拎不动,他站在晾衣绳对面帮我把床单撑开了挂在上面。”女人碎碎念道,“我想留他吃个饭的,但他很快就走了,我想想可能是因为我不知道他要来,所以菜里油放多了点,你爸血脂高,要清淡饮食,他吃不了,所以走了。”
“我以后知道了,不会放那么多油了,万一你爸哪天回来,那一坐下就能吃。”
女儿沉默了片刻,再说话时带了鼻音:“妈,以后叫我,我拎得动,我帮你晾衣服。”
“我也拎得动的,没事,我后来问了问,他们说人上来一次要500,让我给他烧一点黄纸,他好在下面打点打点。”
女人说:“要打点够了才能上来见见家人,你爸真没用,这么久才来一次,不知道有没有人能一直上来让想见的人见到,那真是福气。”
陆痕钦收拾完东西路过母女,两人的火机好像一直打不着,凑在一起反复尝试。
他伸手将自己的火机递过去,换来对面接连的一连串感谢。
“没事。”陆痕钦轻轻摇了下头,因为方才那句“需要500才能上来见人”而心生怜悯。
人生多辛苦。
但还好,夏听婵还在家里等他。
第16章
陆痕钦一直到回家前,心情都是愉悦轻快的。
他中途在花店停靠了一下,又买了两盆飞燕草,蓝紫色的花朵生机勃勃地绽放着,低头嗅一嗅还有一种特殊的芬芳。
“整株都有毒性,不可以误食啊!”花店店主见陆痕钦捧着花爱不释手地瞧着,连忙提醒,“家里如果有幼儿或者宠物的话一定要注意!”
“我知道的。”陆痕钦笑笑,捧着花的他看起来连轮廓都柔和了不少,“家里只有我和我爱人。”
将包好的花放到后备箱,陆痕钦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看了眼,这个点已经早过了夏听婵的生物钟,按理来说她早该起了。
可vx里静悄悄的,一直没有她的回复。
陆痕钦回到家,停车进车库的当口再一次看了眼夏听婵的手机定位。
在他的书房里。
嗯……他后来将浸水的创口贴拿到书房里,一张张平铺在白纸上晾干,可能是被她发现了,所以又在筹谋捣什么乱,好再吓唬他一下。
陆痕钦的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他小心翼翼地将飞燕草安置在花园的白色藤椅上,仔细净手后,才轻推开家门。
踩着楼梯拾级而上时,书房半掩的门缝里漏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在寂静的走廊上格外清晰:
“我要走……什么时候……接我……”
“当然不啊……这里只是暂时……不方便……”
“我知道……麻烦哥哥了。”
陆痕钦的指尖还停留在冰凉的金属门把上,呼吸又缓又轻,胸口半点起伏都没有。
他低垂着头,睫毛遮住了眼里所有的情绪,整个人安静无比。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半晌,他才静静地抬起脸,漆黑的瞳仁机械地转动了一瞬,他无声地下了楼,将正门从里面反锁上。
不是普通的反锁,他的手指在电子屏上快速地输入一串数字,整屋设定开启了紧急一体安全封控,变成一幢与世隔离的囚笼,只能通过内部输入密码验证解除锁定。
他脚步不停,转身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小冰箱,从里面取出药盒。
一打开,里面还剩两支。
他近乎粗暴地将两支针剂推入静脉。
冰冷的药液裹挟着冰箱的寒意注入皮肤,带来某种刺痛。
他眼也不眨,甚至轻轻地翘起嘴角,这种冰冷让他想起夏听婵的指尖。
他抚摸了下沁出血的针口,将星星点点的血珠拭去。
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
很奇怪,人的脚步声好像指纹一样各不相同,就像小时候他能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听出父母的脚步声,后来,他也能精准无误地在人群里听出夏听婵的脚步声。
陆痕钦神色平静地将袖子放下,他随意地敞着腿坐在床尾的沙发里,手肘撑在膝盖上,没怎么瞄准便将两支空针剂精准地丢进纸篓中。
脚步声到门口便停了。
他的肩膀松松垮着,耐心地偏着头,等她推门而入。
“陆痕钦,你在里面吗?”夏听婵过了好一会才敲了敲门。
陆痕钦往后仰了仰上半身,靠着沙发往下滑坐了点距离,他将衬衫扣子一粒粒解开,说:“进。”
夏听婵一把拧开门把手,拿着手机招呼:“明天威瑟比剧院有一场话剧公演,我——”
她剩下的话猛地卡在喉咙里,眼睛倏地瞪大了。
陆痕钦的脖颈倚在沙发脊上,散漫地望向天花板,他身上的衬衫大敞着散在两边,腰上的金属皮带扣解开,沉甸甸地搭在小腹,西裤还算工整,只在部分地方被压出几道褶皱,在上面,他的左手握住自己慢慢鲁动。
他的目光一直虚虚地落在空气中没有看她,隆起的喉结上下滑动时格外醒目,就连声线都变得喑哑,他问:“明天就要出去?”
夏听婵应该立刻退出去顺便替他将房门关好才对,可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将
视线过长地停在他身上。
“这么想出去……一直在家里让你无聊了,”他听不到她的回答,于是用力地弄了一记,粗鲁得像是某种惩罚,淡漠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他的兴趣,他询问道,“最近压力大吗?”
“什么……?”夏听婵没跟上他跳跃的话题。
他终于望向她,空出来的那只手冲她摊开,邀请道:“让我看看你的指甲。”
这种熟悉的场景曾经做过太多次了,不管如何,她都得承认他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也确实知道如何吸引她的目光。
夏听婵的脑子大概也久违地被他漂亮紧实的腰腹线条给蛊惑了,她的视线自动忽略了他向她伸出来的手,而是凝在腹部垒成块的腹肌上。
迷迷糊糊地走到他面前,被他握住手指后,陆痕钦松开自己,支起身细细地将她的指甲一个一个地检查过去,每看一个,就用指腹在上面来回碾着抚摸。
“好乖,没有抠指甲。”他自然而然地将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下,然后更加无比自然地将她的手拉下去,五指扣进她的指缝里,牵着她一同握住自己。
声音很快便变得更加黏腻,触碰到她后,他的表情终于微微变了,眼尾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洇开薄红,始终缠绕她脸上的目光像被黏住一般,却渐渐支撑不住似的,眼睫低垂,一点、一点眯了起来。
夏听婵听见他喑哑的喘息,也不知是胸腔的震动传到她的掌心了还是别的什么,有生命般地在搏动。
“不拍吗?”他居然还有闲情问她,嗓音沙哑,“宝宝我们之前是这样的吗?”
他主动接过她的手机,划开解锁,然后塞回她的手心里,握住她的手调整着将镜头对准他的脸和身体。
“应该是这样。”
夏听婵的脑子发胀,呼吸也跟着乱了,她被他拉着更靠近他,一直到贴着沙发进无可进,让她一低头就能看清他。
镜头乱晃,实在是太近了。
他还在牵着她不轻不重地往前扯,试图让她将膝盖压到他腿上半坐着。
夏听婵轻轻地吸了口气,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他的脚尖不着痕迹地往前移动半寸,脚踝松散地叠起,刚好挡住去路,将她圈在腿间。
“我不好看吗?”他仰着脸看她,眼里似乎蒙着一层靡乱的雾气。
“没,嗯,对,不是,好看的。”她的手心里濡湿一片,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我上一次梦到你是前天,”他支撑在沙发脊上的脖颈紧绷着撑起来,几乎快贴上她的脸,他盯住她,目光有重量般细细从她的眉眼一直看下去,“你甩了我一巴掌,真疼啊。”
说疼的时候他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施虐般收拢掌心,疼痛让他的喘息更碎,像是受不了了,可皱起来的眉心看不出是痛还是爽。
“怎么能抽得那么疼?嗯?力气那么大,你什么时候有这种喜欢打巴掌的习惯的?”他的拇指捏在她的虎口处反反复复地摸,“谁教你的?”
夏听婵自己都不清楚她什么时候将腿屈起压在他腿上的,她拿不稳手机,失神间“啪”的一声掉在他腿上。
空出来的那只手好像终于想起补救了,她猛地抬起手用力捂住他的嘴,将他的脸使劲往后压。
“你发什么疯啊!”
所有的呼吸都洒在掌心,陆痕钦的嘴唇贴着她的手心,说话时好像在亲吻。
他的眉眼有一种扭曲的平静:“梦里你打完我一巴掌后,我总是紧接着梦到我们在我家里……”